他去的时候，向慧刚刚睡着，但是睡得并不安稳。

段向屿没敢进去打扰，怕把向慧惊醒。

    她现在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多年前，现在见到段向屿，倘若认不出来还好，只当是一个默默路过的人，可万一要是认出来了，看到段向屿已经抽条拔节的样子，再看这张已经成熟的脸，她会崩溃的。

    对于段向屿来说，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应该是眼睁睁站在母亲面前却不能与他相认。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越来越苍老，距离那个18岁的自己越来越远，距离跟母亲面对面吃一顿饭的愿望也越来越远。

    “学长，你今天怎么过来了？是特意过来看阿姨的体检报告吗？”主管医生许慧怡过来跟他打招呼。

    这是一个新来的年轻医生，跟段向屿都是在德国的同一所医学院毕业的，是他正儿八经的学妹。

    之前负责向慧的主治医师去国外进修半年，近一个周开始换这位新医生来照顾向慧。

    前几周，向慧的免疫系统有点问题，段向屿隔空开了几样检测，今天是出报告的日子。

    段向屿点点头，主动问：“报告结果怎么样？”

    “去年有异常的两个指标已经控制下来了。你放心，如果有异常一定会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的，如果没打电话就是一切正常。”

    许慧怡笑着说，段向屿点头致谢。

    “哎，对了段医生，我们医院刚升级了APP系统，现在正在内测，VIP家属可以登录客户端来随时查看监控里的情况，我帮你操作一下？”

    段向屿主动将手机递给许慧怡，对方帮他把手机上的APP安装好。

    “密码给你设多少？拼音加数字组合。”

    “suisui1213。”段向屿说。

    “岁岁平安嘛，寓意很好，后面的数字是你的生日吗？”许慧怡一边上下翻动着手指打字，你别跟他闲聊。

    段向屿刚开始没有解释，见许慧怡还在等他的答复，便点头说：

    “是我女朋友的生日。”

“哦，你真的有女朋友？”许慧怡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又洋溢起笑容：“是向阿姨经常提起的那个高中女同学吗？”

    “嗯。”段向屿显然并不打算闲聊，指一指她手里的手机：“装好了吗？”

    许慧怡将手机递给段向屿，双手插在医生袍的口袋里，歪头看他：

    “青梅竹马的感情真令人羡慕，我跟高中的男朋友早都已经没有联系了，像你们这么纯情且持久的感情，我还以为只存在小说和电视剧里。”

    段向屿笑着摇摇头：“也不用羡慕，都是我死缠烂打。”

    许慧怡笑笑，微微垫脚，看着他的眼睛说：

    “能被你死缠烂打的女孩子一定很优秀，什么时候带过来介绍给我们看一下呀？起码也得带她见见向慧老师吧。”

    段向屿没有接话，将手机踹进兜里，微微颔首说：“打扰了，许医生，有任何问题请一点联系我。拜托了。”

    段向屿从疗养院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变暗，他没有返程，而是沿着公路继续向北，往烈士陵园的方向走。

    周穗吩咐司机跟上，司机有跟人的经验，始终隔着两三辆车，一路开到劣势陵园。

    门已经关了，但是段向屿跟管理的大叔很熟，简单沟通几句后，大叔放他进去了。

    周穗还是第一次在晚上来烈士陵园，苍山翠谷间，这里的深夜格外静谧，一场暴雨过后，天空格外透明澄澈，月光把墓碑照得白白的，脚底的石板路也光亮异常。

    周穗只觉得心揪着疼。

    一个人要多寂寞，才会在深夜到陵园里拜访自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