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老之一则(二)(1 / 2)

少年声线清脆悦耳,但却总有一种疲惫感:“吾曾听闻,老者,有所经历者也。然吾不过五勺,却已苍老如斯。”

    “吾名柴桑。”

    柴桑开口的第一句,就出乎步练师的意料。但她并未插话,因为柴桑此刻的神情,就如同一个回忆往昔的老人。

    听着他的娓娓道来,步练师才明白他对自己的那“警示”之意从何而来。

    “吾名柴桑。

    柴者,樵夫也,乃家父之业也;桑者,养蚕也,家母之业也。而吾不过舞勺,却并非虚言。

    吾虽已守护此树不知岁月几何,但千万年想来是有的。但吾离家不过半日,只怕家父家母还以为吾葬身于山下群兽之口。”

    步练师听的糊涂,但却忍住打断对方的冲动。毕竟柴桑之言虽然离谱,但在这岛上所见所闻皆超出她想象。

    她能等。

    “你可知,我为何说你听我讲完后便再离不开此地?”虽是问话,但柴桑并未等步练师接茬,而是直接给出答案。

    “你可知郁洲岛本是大陆一隅,却遭巨兽夔牛独蹄踩踏,这才化县为岛,漂流到这茫茫东海之中?

    然而那夔牛做出如此惊人之举,本该当即气力衰竭,横死当场。只是它却在临死前吞下飞散到一半的渡厄果。

    渡厄果本就可以让服用者提前了解自己未来十年的命数,但夔牛吞下半个果子后,却没有未来十年。

    更何况,它岂是歪打正着吞食的半个果子,是‘已经消散’的半个果子。自此,夔牛突破维度壁垒,进入以时间维度的世界之中。

    换言之,它前行后退,已不是上下左右,而是‘此刻之前’,亦或‘未来某时某刻’。”

    步练师听后虽然不能够完全理解,但是细思极恐。“如此一来,岂不是它可以随时随地出现任意地点?”

    “没错。仙女你仔细看一下,当真认不出我来?”就在步练师思索之时,柴桑却突然提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步练师听后,认真看向柴桑的面容。她起初确实看不太出来,但随着注视时间的流动,步练师忽然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少年。

突然。

    “我想起来了!你是在山下告诉我‘久大人’马上会过来的少年?”步练师突然掩口惊呼。

    实是出乎她的意料。毕竟她才上山来,与那股阻碍兽潮不过两刻钟……不对,这是多久之前的事来着?

    “是不是虽然记起我来,起初觉得只是不久前,现在却已将时间模糊?”柴桑苦笑发问道。

    步练师点点头。

    “那是因为,自你提出问题开始,就已落入夔牛的目光之下。在夔牛纵观时间长河之下,生灵无数,每时每刻的生灵更是众多。

    而你出现在它的目光下,它就会将你拉出原来的维度。而你所谓‘两刻钟之前’其实就在你身后一步。

    不要动。只要向前一步……你可就要老了。”柴桑的声音忽然变的有些冷漠。

    步练师当即就出现满头汗水,却不敢伸手擦拭。

    “若是之前你吃下那果子,想必便不会再问我问题。更不会出现如此窘境,所以你不贪,才得以上山;而你不贪,却是最大的贪。

    此乃老生常谈,却总被世人所忽略。要知这天地苍茫,唯有天长地久有时尽。吾在此一眼万年,回头望之,唯有功名利禄;朝前远观,尽是世态炎凉。

    这叫我……如何不老。”

    步练师思索片刻,终于明白柴桑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她还有一个疑问,所以她干脆就问了出来:

    “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是我?好问题,好问题……好问题!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是我。我才讲过,纵观时间长河,生灵不知凡几,为何偏偏挑中我。

    到底是谁,需要我在这里和这夔牛放对。”

沉默。

    沉默。

    沉默是真的不知过了多久,因为对于参与对话的两个人来说,时间早已没有意义。

    也就在此时,步练师才如梦方醒。她仔细回想自己来到岛上的所有所作所为,面对兽潮袭击人群,她出手抵挡……

    得到少年提醒,尔后“久大人”前来支援。

    立下威力无匹的时光屏障,瞬间就让海量海兽经历时间之毒,最终化为飞灰,飘散在天地之间。

    随后施展时光屏障的女子也随之飘散……

    女子?

    女子!

    步练师记忆中施展时光屏障的女子,那个教她“来山上寻我”的女子,她的面容本来如同蒙着面衣一般。

    模糊,看不真切……

    但在此刻,那女子的面容却如同静止的湖面倒影,打磨擦拭过的铜镜一般,将她的容貌映现在步练师的心间。

    那是……

    我自己?!

    “为什么是我自己?为什么是这个少年?是谁的选择,夔牛吗?”

    步练师的脑海中已经卷起风暴,似乎随时都将摧毁她的意志,直到一个场景将她拉回现实。

    “我自己将……化为飞灰?”

    恐惧,无尽的恐惧将她所淹没,这恐惧来自未知,来自某个“莫名其妙的未来”。

但很快,她就克制住自己的这种恐惧。

    步练师同样冷漠的注视着柴桑。“既然我们都在时光长河之中,上下四方皆为时间,那么……夔牛在哪里?”

    柴桑摇摇头。“我从未离开过此处,都是看护着不远的‘十年’那里,若岛上再有他人前来取果,我便按规矩交给——”

    话说到这里,柴桑突然顿住。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十年后?难道十年后,郁洲岛已不复存在?”

    步练师听之一惊,就要朝柴桑所在之地望去。但就在此时,她心中忽然一动。“不对,夔牛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