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冢5(2 / 2)

    苏晴就是在这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声中醒来的。

    为什么这么冷,这么湿。

    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浸泡在一片湖水中。

    清澈的月光从树枝的末梢上流下,静静地洒在她身上。她仰头,透过树叶的碎隙,看见了蓝紫色的夜幕,和羊群一般明亮温柔的星星。

    微风轻轻吹拂,像母亲的手轻抚着她的发丝,湖水泛起波澜,波光粼粼。远处的林海在夜色中变得深沉,却不可怖,在月与星光的映照下,微微起伏。

    苏晴慢慢就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在她模糊的记忆中,她记得在昏迷之前,她被逍遥剑拒绝的剑气所灼伤,浑身上下无处不痛。

    可现在,这些伤口不仅基本愈合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觉得身体里充盈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她试着握紧了拳头,那股子从内而外的力气不是作假。

    还有一些伤得比较重的地方虽没有完全愈合,但在湖水的一遍遍冲洗下,竟也有了渐渐愈合的迹象。

    这湖水,竟能疗伤。

    “小镜湖是体修们练体后疗愈的地方,这里的湖水能加快身体痊愈的速度。这一片小山涧是体门大师姐独享的特权,我托竹许把你带来。”

    危月和声音一起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她坐在空中,黑色的衣袍垂下,悬在湖水上方。月光照在湖水上,亮亮的湖水就在她身下荡开。

另一道喜气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正是竹许,“报酬是五十个鸡腿,一次付清。好欸,师妹,多谢你,能一次吃个爽!”

    苏晴认得她,正是那天食堂里,满身是血的体修师姐。

    此刻,她枕着手臂躺在苏晴不远处的湖水里,嘴里还叼着一根甜津津的狗尾巴草。黑色浓密的发丝沉浸在清澈的湖水中,像一大片水草漂浮在她的身后。

    她身上依旧有伤,但没有那天的厉害。至少,苏晴能看清她的面容了。

    这位竹许师姐明明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却长了一副野性艳丽的五官,一双粗硬的剑眉,眼睛又大又亮,映着漫天的星空。皮肤是浅浅的麦色,体态矫健,肌肉紧实,露出的皮肤上不时出现一道又一道白色的疤痕。

    和危月师姐好像是两个极端。

    危月学姐小脸大眼,脸色苍白,皮肤冷得吓人。她现在只有一半的身体了,她的左臂和小半身躯被逍遥剑灼烧掉了。

    危月是鬼修,逍遥剑是正阳之剑,正是她的克星。

    “一起下来泡泡嘛,说不定胳膊就回来了。”竹许笑道。

    危月语气冷淡,“我没有实体。”

    她看向苏晴,歉意道,“今天的事,是我对不住你,害你受了伤。以后你有难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危月能直接向她道歉,这倒是苏晴没想到的。

    她自穿越而来就清楚认识到了,在这里强者是不需要道歉的,只要够强,就可以倾轧弱者,并且理所当然。

    不过,她并不接话,反倒是从湖水中艰难爬起,向岸边走去。

    竹许叫她,“小师妹,你的伤还没好,要去哪里?”

    “去剑冢。”

    “可现在已经过了凌晨,万剑归宗了。”

苏晴头也不回,“我总要亲眼去看看才行。”

    她不死心,她并不觉得自己比道子差在哪里,逍遥剑不认她是它没眼光。可总该有别的剑认可她吧?

    为什么忙来忙去还是一场空?

    苏晴的衣服又湿又重,冷风一吹,浑身都冻得发抖。但很快,她身上就传来一阵暖意,浑身立刻清爽了起来,有人帮她烘干了衣服和发丝。

    她脚下并不停留,径直向剑冢所在的峭壁走去。

    “你把人家得罪狠了。”竹许看热闹不嫌事大。

    危月也不意外,“本来就是我的不对。”

    她这个认错态度反倒让竹许安慰她了,“话虽如此,但小师妹这次也不是没有收获。我们当年都争过逍遥剑。我当时被戳得肠子都出来了,你就更惨了,差点魂飞魄散,多亏老师及时救你。”

    “但也多亏那次经历,我重塑经脉,正式踏入炼体一途。你也说过后续练剑时,发现自己竟能比其他人更快领悟到剑气剑意。”

    “而且小师妹这次在小镜湖中的一伤一愈合,恰巧就完成了练体的第一步。很快她就会发现自己的身体和之前有所不同了。到那时,可能她的气就消了点吧。不过你也真是的,我看她性情爽直,不卑不亢,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

    危月就很嫌弃,“你好多话。”

    *

    果真和竹许学姐说得一样。

    万剑归冢了。

    峭壁上方的平台处一片寂静,除了席卷而来的风声,再无其他。她的衣服被风吹得鼓起来,像一张满帆,但这里并没有能让她飞行的伙伴。

    多亏苍穹上的一轮明月,苏晴勉强能看清脚下的路。

    那一株老剑梅在夜色中红得像燃烧一样,简直像夜晚的太阳。白日里的争斗伤了它许多的枝条和花朵,盘曲虬结的树干上也多了一道道新鲜的剑痕。

    可苏晴并不会担心它会因此枯萎。

它连岩体都能扎根,在峭壁上都能开出让天地失色的花朵。这光看一眼就澎湃而出的,极为旺盛而顽强的生命力,不会因为学生的小打小闹而损伤半分。

    很神奇的,苏晴因此得到了些许安慰,

    她摸索着走上前,坐在了梅花树下,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背靠在了梅花树干上。山风吹来,花枝簌簌作响。

    这时候,天上要是能掉一把剑下来就好了。

    天下不会凭空掉一把剑,但是会落下许多花瓣。

    苏晴又累又困,浑身还痛,她不知不觉地就这么睡了过去。梅花的花瓣打着璇儿,落在她身上,将她身子埋进去了大半,红香散乱,好似某种安慰,又好似是温柔的注视。

    一枝梅花落进了她的怀里。

    *

    第二天。

    “所以,前辈是因为这些好处才让我去抢逍遥剑的吗?”

    “那倒也不是。”危月平静道:“我只是不想让逍遥剑落在戚家手中,而身边刚好只你一人能用。当时围观人群中虽也有天赋不俗之人,只可惜要么出身世家,要么有与世家交好之心。唯独你,虽天资平庸,但一入学便得罪了戚家,可用。”

    天资平庸的苏晴:……我记得你是来道歉的吧。

    “只可惜,计划果真不成。即使剑意伤人,剑宗长老们依旧没有出手暂停试剑的意思。如今,逍遥剑已被戚家道子收服。若是逍遥仙泉下有知,必要怒骂这蠢物一身蛮力却不长眼眼睛。”

    苏晴有点想问为什么危月会知道自己选徒时候的事情。但转念想到她很可能是记者团,表白墙后面的主理人,消息灵通也不奇怪。

    竹许懒洋洋倚在梅花树上,手指不安分地摘花,“危月,你怎么了,如此着急,这可不像你,你那波澜不惊的死人脸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好心态哪里去了?”

    她笑嘻嘻地开始用手指勾她垂下的衣角,被危月扯开,她就又追着去够,“别急啊,天塌下来,也是我们这些高的顶着。想这么多,就更不可能长高了。”

    危月掀起眼皮,眼神危险,“师妹还在这,别逼我揍你。”

这话题苏晴听得似懂非懂。

    好像是逍遥剑事关逍遥仙的传承,不能落在戚家手里。否则可能对剑宗不利。

    其实,睡了一觉后,她已经不太生气了。

    “我已经没脾气了。虽然当时是真的又害怕又生气。但若不是师姐推了我一把,我就不会去尝试,不尝试就不会被拒绝,现在可能还心怀侥幸。”

    苏晴叹了口气,却并不泄气,“我现在算是切身体会到了自己的资质有多差。”

    而且,她眼下的确有个问题亟待解决,“两位师姐,如你们所见,我没有被任何一把剑选上。明天的剑修课,我又该怎么办?”

    竹许摸了摸头,“我是体修,剑是不得已辅修的,兜里只有一把烂剑勉强用着。要加入旧物交流群吗,里面可能有二手剑流通,仔细挑挑应该能捡到漏。”

    危月虽然是鬼修,但手中资源不少,也有几把好剑,但她觉得苏晴更适合另一种情况:“寻剑也是一种缘法,既然现成的剑中没有适合你的,不如从头开始养剑。”

    “养剑?”

    “从头开始选材锻造,在漫长岁月中仔细温养,最后养出一把只有你能如臂指使,随你生,随你死的剑。”

    只有我能用的,愿意把生死交给我的剑?

    苏晴睁大了眼睛,感受到了强烈的心动。

    或许,这才是她要找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