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太多东西是人类掌控不了的，比如生死，所以赵犇以前总是不太相信，人怎么可以预测自己的死亡。

    可有些时候。

    不得不相信一些人的预感。

    两天之后，老学究在自己那老宅子里面，在一个安安静静的晚上，睡过去了，就没有再醒过来，这消息传回来之后，赵犇愣了半天的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

    原来那天，老学究是真的来向他辞行的。

    那一盘剁椒鱼头，是他这辈子最后做出来的菜了……

    老学究当大厨当了很久了，以前在村里作席面，十里八乡有什么红事白事，都会请他去当大厨，他也带出来了不少徒弟，这葬礼倒是弄得风风光光。

    赵犇没有去参加。

    只是在食堂里面，让老学究的大徒弟，如今食堂大厨，徐大胖子，给他煮了一道剁椒鱼头。

    “这菜，是师傅的拿手好菜，我学的不到家！”

    徐大胖子是外来的，能跟着老学究学做菜，比较意外，但是一辈子无父无母，算是把老学究当成自己的父亲了，最后娶了老学究的女儿，当了上门女婿，落户平安寨。

    相对于其他人，他对老学究的感情，那是更深刻的，即使过去这些年了，他的眼眶依旧红红的，一个中年人，在后厨不知道哭了多少场啊。

    “他才七十岁不到，没病没痛的，怎么就去了？”

    赵犇一边吃着这剁椒鱼头，一边问。

    其实这两年，村里面的葬礼不少，老年人多，摔一跤，磕碰一下，就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并不在少数。

    平安寨算是好的。

    这一方山水能养人。

    八九十岁的老人都不在少数。

“师傅做了一辈子厨房，油烟味本来就伤身，心肝脾肺肾都不是很行，这几年身体更是每况日下，去年我强行拉他去做了一个体检，医生说，最好住院调理，但是他不愿意，非要守住这食堂的厨房，他说做了一辈子后厨，也没有一个自己的厨房，这村委会的食堂，就是他唯一的厨房！”

    徐大胖子说起来，还有些哽咽。

    相对于老学究那些子女来说，他对于老学究的感情更深一些，那真真是他再生父母，传他技艺，又把闺女嫁给他，这厨房交给了他。

    “那以后你他就替他守住这厨房！”赵犇轻声的说道：“村委食堂是咱们平安寨的饮食根基，也是展现我们平安寨的饮食面貌，不能失守了！”

    平安寨村委会食堂，非常低调，但是不管是平安寨村民，还是外来的食客，都喜欢来这里吃饭，一个是因为这里便宜，另外一个就是这里口碑好。

    “我会的！”徐大胖子点头。

    赵犇吃完饭之后，走出食堂了，神情还是有些阴霾的。

    “老支书？”赵犇才走到了村委会广场上，看到了双手背着，悠然而来的黄岩，赶紧迎上去：“岩伯啊，你这日理万机了，怎么有时间来村委会啊！”

    “放屁！”

    黄岩可不管某人地位多高，那都是自己的小后生，看着长大的小猴子，骂起来一点都不忌讳的：“老子这天天来，你以为都是你啊，天天偷懒，这么多村民可是选你当村主任，那是觊觎厚望的，你对得起他们的信任吗？”

    “我也很努力的！”

    赵犇无语，赶紧申辩了一下。

    他一目扫过，看着村委会的那群人：“谁告我状了？”

    他这眼神之下，村委会的所有人顿时作鸟兽散了。

    “少在这里威胁人！”

    黄岩使劲的拍了他几下，然后才幽幽的说道：“刚从老学究的葬礼那里出来，没看到你，就想要来看看你！”

    “我有啥好看的！”赵犇耸耸肩：“他老学究不声不吭的死了，又不是我死了！”

“看开点！”

    黄岩叹气：“刚刚退休的那年，我大病了一场，差点以为自己要去见，马kesi了，结果，大难不死，想着不能在县城混吃等死，就回来了，其实我也在想，什么时候，我也差不多要去了，这生老病死的，也是人生过程……”

    “呸呸呸！”

    赵犇赶紧吐口水，然后义正言辞的说道：“岩伯，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是要长命百岁的人，赶紧吐口水，重新说过！”

    “你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这么封建迷信，好吗？”黄岩哭笑不得。

    “入乡随俗，这村里面老人家的话，还是能信得过的！”赵犇非常固执。

    “好吧！”

    黄岩只能装装样子，吐了口水，重新说道：“我活到一百岁，长命百岁，活成老妖怪……”

    赵犇这才打算。

    他有些紧张看着黄岩，道：“岩伯，这人老了，得认，所以身体有什么问题，要及时了的看医生，每年要保证春秋两次体检……”

    “你烦不烦啊！”黄岩白了他一眼：“咱们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怕的就是你们这些老家伙，什么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啊，要是自己都知道自己生什么病，那么还要医生干嘛，咱们要学会相信科技！”赵犇语气深长的说道。

    “什么话都让你说的，这封建迷信的是你，这相信科技的也是你！”黄岩没好气：“还真不知道，你这么啰嗦的，我今天算是白来了，还想要安慰一下你，白瞎了！”

    “这心意我领了！”赵犇笑着撒娇：“我知道岩伯心疼我的，那黄顺哥他们怎么比得上我啊，我才是岩伯的心头肉啊！”

    “滚！”

    黄岩没好气的看着这厚脸皮的人。

    不过他看着这强颜欢笑的小子，还是有些心疼的，别人不知道这小子的辛苦，自己可是亲自看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了，对外风光无边，可受过多少罪，吃过多少苦，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这小子在读书的时候，自己就知道，性格上是有些伤春悲秋的人，看个故事都能掉眼泪的性格，在面对生死的时候，就显得特别特别的脆弱。

被赵犇这一顿胡搅蛮缠，他也没有心思说其他的。

    便问起了一些最近的事情：“并村的事情，是不是很麻烦啊，要不要我出面和镇府那边讨价还价一番！”

    “基本上定下来了！”

    赵犇摇摇头：“你就不要出面了，不然人家以为我们平安寨不愿意，这主动和被动，还是有些区别的，如今我们也算是功成名就了，得顾着形象！”

    “顾着形象，不得吃亏吗？”黄岩皱眉：“当初我去县府撒泼打滚的时候，可没有多少形象啊！”

    “今时不同往日！”

    赵犇笑了起来：“我们这么努力，就是不希望有一天，咱们这些村干部依旧如同当年你们一样，我们宁可吃亏，也要争取成为要面子的，毕竟吃饱饭了，才会要面子，这面子该要还是要的！”

    “也对！”黄岩点头：“要说当初我们不难受吗，也难受，不过是集体利益，奉献精神大过一切，那时候也没想到，会有人在我们家门口撒泼打滚，就为了争取那点我们已经看不上的利益啊！”

    他看着赵犇：“你小子不错！”

    “难得你老人家夸一夸我！”赵犇得意的收下了这夸奖，对于黄岩来说，这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了，他的性格来说，两个儿子都没有从他身上得到一言半语的的夸张啊。

    “不过岩伯啊，我爷爷最近是不是有些上头了！”赵犇看着黄岩，抱怨了起来了：“这一天天不着家的，我奶奶还天天告状，说他晚上忙到十点钟，早上起得比鸡早，我怎么感觉给他开个养老中心，还做错了呢……”

    “你累不累？”黄岩问。

    “累啊！”

    赵犇赶紧诉苦：“你是不知道，集团那边，事情就已经多不胜数了，天天不是这个电话，就是那个电话，不是这个文件，就是那个文件，前段时间那是连吃饭的时间都顾不上，村委会这边也不消停，一群生瓜蛋子，能力是有了，但是胆魄上不来，让他们自己拿个主意，还不敢，想要让他们独当一面，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