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周瑜横扫江东,是管打不管治,看起来地盘越来越大,实则内部越来越不稳。
刘标谋定徐州,是能不打就不打,能多治就多治。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
看似乎没孙策周瑜霸气,实则比孙策周瑜更稳。
“公瑾,将军还想抓捕陆绩和陆议,我不能劝。”张昭看了一眼在碎裂桌子前发闷气的孙策,小声道。
周瑜蹙眉。
这个时候抓捕陆绩和陆议,那不等于让吴县的士人都倒向刘备吗?
“伯符。”
周瑜来到孙策身边。
“眼下之计,宜和不宜战。”
“如今吴郡士民,皆不想与刘备为敌,若伯符执意动兵,吴郡民心尽失了。”
周瑜方才对张昭说的话,孙策也是听了的。
孙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是难以咽下这口恶气。
刘备带着兵来吴郡走一遭,孙策不仅奈何不了刘备还得主动去求和。
这仿佛在告诉江东众人:孙策不如刘备。
刘备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对一向心高气傲的孙策而言,如何能忍?
昔日袁术派张勋去打徐州,张勋不仅败了,还被刘备吕布一路追到淮河。
那才叫真正的扬眉吐气!
“公瑾,我还能战!刘备不敢跟我在吴郡一直耗着!”孙策哼着声。
周瑜叹气:“伯符,刘表尚未动兵。”
话音一落,孙策脸色骤变:“手下败将,还敢对江东用兵?”
只是这话出口,孙策自己都不信。
孙策强势的时候,刘表自然不敢动兵。
如今周瑜在皖口兵败,孙策在吴郡又被刘备堵死,刘表没有一点对江东用兵的心思是不可能的。
不敢正面打你孙策,难道还不敢侧面去打豫章?
想到这里。
孙策更气闷了:“难道就这样忍了吗?”
周瑜凝声:“伯符,成大事者不可逞一时之气,忍一时之怒方可成万世之基。”
良久。
孙策终于放弃了骄傲和坚持,叹气道:“如今刘备在江口立寨,如何能让刘备退兵?”
周瑜断定道:“刘备交好吴郡士民,必会许诺好处;伯符可暗中打探,再将计就计,许以更优渥的好处。”
“只要刘备不能再拉拢吴郡士民,就只能退兵回徐州;伯符也能趁机得到吴郡士民的支持。”
周瑜打定主意。
刘备能拉拢,孙策难道就不能拉拢?
吴郡士民不选择孙策,难道还背井离乡的去徐州?
孙策想了想。
虽然对立场不坚定的吴郡士民很不满,但也只能无奈的接受了周瑜的提议,让张昭、陈宫等人先去拜访吴县的名仕。
.....
陆家。
陆绩和陆议叔侄归来。
“右将军能得徐州众人心,又有下邳陈家举族归附,果然不愧是高祖之后。”
陆绩语气称赞,这用词也是巧妙。
虽然是汉室后裔,但汉室后裔织席贩履其实有损刘备的名声。
陆绩一句“高祖之后”,直接将刘备的出身给拔高了。
陆议亦是赞道:“昔日孙策宴请宾客,张昭、张纮、秦松等上宾,皆认为当下四海不泰平,需要用武力来平定各地。”
“唯有叔父以‘管夷吾在齐桓公麾下任相,九合诸侯,一统天下,不用兵车’举例,又引用孔圣人言‘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驳斥众人。”
“如今右将军虽然南征吴郡,但对吴郡士民秋毫无犯,比起孙策以武力征讨,更显仁德。”
“倘若从祖父尚在,定也会高赞右将军的仁德。”
“只可惜,我陆家受孙氏威慑,如今只能在吴县苟延残喘,有大仇不能报,有怨恨心里埋。”
想到陆康和族人的死,陆议心中难以释怀。
陆康有一腔报国之心,镇守庐江多年,又善待士民,连盗贼都对陆康感恩,却没有善终!
陆绩亦是郁郁。
作为陆康最小的儿子,陆绩不仅七岁就没了父亲,还得笑着脸去孙策的宴席上当宾客。
人生最委屈的事也莫过于此了。
“右将军说了,他不会在吴郡待太久,让我叔侄不可得罪孙策为族人添祸。若孙策问及,可向孙策献退右将军之策。”陆绩压低了声音。
这次去见刘备。
陆绩心中是很震撼的。
刘备不仅盛情款待了陆绩陆议叔侄,更是真心为陆家考虑,让陆家不要为了一时之气就给族人招惹祸事。
更是劝陆绩和陆议要以族人为重,只有先活下来才有实现胸中抱负壮志的资格。
不仅如此,刘备还告诉陆绩,让陆绩献策退兵。
问及原因时,刘备只言:昔日也是少年丧父,幸得族人接济才勉强活下来,不想让陆绩给族人平添祸事;本来也有退兵的心思,正好让陆绩立个功劳,今后在吴县也不用担心会被孙策加害。
年仅十二岁的陆绩,想到忧愤而死的陆康和惨遭厄运的族人,心中悲戚难当,当场就哭了。
同行拜访的陆议,亦是如此。
刘备的坦诚和示好,比起孙策强了不知多少倍!
陆议小声提醒:“叔父慎言,当心隔墙有耳。”
陆绩点头。
这事只有陆绩和陆议知道,若让小人偷听了去,那就是家族祸事了。
哪怕陆绩和陆议没有加害孙策的心思,只要被怀疑了,就是高岱的下场。
叔侄两人刚回不久。
人报张昭来访。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面有惊骇。
“来得好快!我叔侄秘密出城去见刘备,竟被孙策觉察到了?”
“难怪右将军会劝叔父不可得罪孙策,看来早知我二人出城瞒不过孙策,自称有退兵之意让叔父献策退兵,恐怕也是右将军的不忍托词。”
陆议的猜测,让陆绩更感愧疚。
刘备在江口待得好好的,又没败绩,怎么可能有退兵之意?
更像是看到陆绩幼年丧父触及生情,怕陆绩回去受到孙策的加害,有了不忍心。
想到这里,陆绩不由一掌拍向桌子:“孙家之辱,来日必报!”
两叔侄寄人篱下,即便心中再忿忿,也得将愤怒掩埋在心。
不多时。
张昭入内。
陆绩和陆议热情迎接。
“子布公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请恕我叔侄之罪。”陆绩虽然年幼,但礼数没少半分。
张昭回礼:“是我不请自来,叨扰陆贤侄了。”
寒暄一阵。
张昭话入正题:“陆贤侄去见刘备了?”
陆绩和陆议暗道果然如此。
陆绩面不改色:“不瞒子布公,我叔侄的确是去见右将军了。”
张昭闻言一叹:“陆贤侄何故如此不智啊?你二人这个时候去见刘备,让平南将军好生为难。”
陆绩故作惊讶:“子布公这是何意?我叔侄二人为了吴郡士民免遭战祸之苦,费劲了口舌才劝得右将军退兵,怎就不智了?”
张昭惊愕:“陆贤侄是去劝右将军退兵的?”
陆绩面色一变,拂袖而起:“子布公莫非以为我陆绩,是去向右将军献媚的人吗?”
“哼!吴郡战祸,本就因右将军和平南将军而起,平南将军又跟陆家有大仇,我本不愿去。”
“只因家父临终前告诫我:平南将军攻庐江,是受袁术指使,虽然有仇,但不可怪罪平南将军。”
“右将军的《檄扬州英豪雄杰文》中有一条,是替家父讨个公道,我若不去见右将军,岂不是坏了家父的名声?”
“没想到我陆绩一心劝战,在子布公眼中竟成了献媚的人。”
“我陆家寒舍简陋,招待不起子布公。”
“陆议,送客!”
陆议起身,看向张昭的脸色也极为不善:“子布公,陆家虽然没落了,但也不是谁都能羞辱的。”
“平南将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陆绩和陆议一唱一和,惊得张昭连忙起身向陆绩赔罪:“陆贤侄,误会了,误会了!”
“方才言语若有冲撞处,还请陆贤侄海涵。”
“我这次来访,只因有小人在平南将军面前谗言构陷,平南将军喝斥了小人,又怕坊间传有流言。”
“特令我来告知陆贤侄:平南将军绝不会因为陆贤侄拜访刘备而恼怒问责。”
“不仅如此,平南将军还许诺,等陆议及冠后就可入府为令史,参掌议事之权。”
入府为令史且参掌议事之权,就相当于以后孙策要召集文武商议大事的时候,陆议也能参与。
这是在许诺陆绩,孙策会视陆家为亲信,不会再有加害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