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对郑牧的三患策论,是有过深思熟虑的。
因此在迁徙治所到下邳后,刘备就一直在仕途求谒陈珪,希望能得到陈珪的支持,避免采用太极端的方式来筹集钱粮。
曹宏在下邳国诸县更换亲信的事,刘备同样是知道的,但刘备并未阻止而是采取了放纵的方式。
刘备为柔,对陈珪要有礼,那么得有一个人来为刚,以强兵来让世家豪强忌惮。
虽说郑牧并未明说,但刘备在诸葛瑾的提醒下猜到了郑牧是在故意在保持距离,其目的极有可能是要以强兵来对下邳陈氏施压。
“请元龙回禀令尊,备必定会如约赴宴!”刘备强忍内心激动。
又叙了一阵,刘备起身将陈登送至门口,直到陈登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中。
“恭喜使君,汉瑜公肯设宴邀请,这钱粮的窘境也就有了解决的方案了。”诸葛瑾起身,第一个表达了祝贺。
孙乾亦是起身恭贺,但相比诸葛瑾的语气又多了几分凝重:“汉瑜公极少亲自设宴款待,虽说能助使君暂时解决钱粮困境,但汉瑜公开出的条件也不会少。”
糜竺的眼神则是有些复杂,心中在思考糜氏今后应该对刘备支持到什么样的程度。
如今连陈珪都主动宴请刘备了,糜氏若不能有所表示,又如何让糜氏也真正踏入士族圈?
糜竺在恭贺了刘备后并未多言,糜竺在等陈珪让出的利益以及开出的条件。
相对于陈氏这样的世家大族,糜氏不仅底蕴不足,这眼光见识以及处事的态度也比陈氏要差很多,糜竺得花常人数倍的精力去向陈氏学习和效仿,才能少走一些弯路和绝路。
到了约定的时间,刘备带上了亲卫陈到,来到了陈登的府邸。
原本刘备是想带上诸葛瑾、孙乾和糜竺三人,但都被三人拒绝了。
用孙乾的话来讲“汉瑜公最是讲礼,我等若跟使君前往,必然会让汉瑜公认为使君不懂礼数。”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陈珪邀请刘备赴宴,就真的只准备了刘备的客席,若诸葛瑾三人跟着刘备同往,就只能跟陈到一样立在堂下等候了。
让徐州的别驾、功曹和治中都在堂下等候,这是很无礼的!刘备若让陈珪失礼,对陈珪而言就是刘备太无礼,这酒宴就无法再继续了。
见刘备如约而来,也未坏了礼数,陈珪内心对刘备的评价也多了几分。
寒暄一阵,陈珪就步入了主题:“刘使君,这下邳国诸县的官吏,多是名门之后,任职期间也是兢兢业业,如霆如雷,生怕会犯了错误而让名声受损。”
“然而老夫却听闻,最近这下邳国有人狐假虎威,滥用手中的权力,罢免了不少有功绩的贤才,而新上任的官吏,不思教化百姓劝课农桑,反而肆无忌惮的清除异己,打压贤俊。”
“圣人有云: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危可知矣!”
陈珪这最后一句话,出自《孔子家语》第七篇的五仪解,班固的《汉书.艺文志》亦有记载,这话的意思就是:君王好比是船,而士人如同是水;水可以载舟,亦可以覆舟,君王能由此而居安思危,那么什么危险都能知道了。
陈珪以圣人言来告诫刘备,就是在告诉刘备:
虽然你是徐州牧,但这徐州还是得依靠我们这些士人的,我们这些士人支撑你是徐州牧,你才是徐州牧,若我们这些士人不支持,那你这徐州牧也是当不长的。
陈珪借圣人言来说事,其实已经是有警告刘备的意思在内了。
曹宏的手伸得太长了,那些被更换的官吏都是陈氏的门生故吏,招呼都不打就撤掉,这是不把下邳陈氏当回事啊!
桓帝时期,桓帝在朝议的时候认为州郡之间,士人结党营私,不便于朝廷管控,于是对官吏施行籍贯回避的选贤方式。
例如地方长官除了要回避本籍外,婚姻之家也得互相回避,到了后来又有更严苛的三互法。
然而,在桓灵二帝时期,这回避还有效果。到了灵帝死后,天下大乱,这回避几乎就名存实亡了。
譬如韩馥和袁绍在冀州维护自身统治的时候,都在引入亲信势力,韩馥选择了拉拢颍川同乡,如荀谌、荀彧、郭图、辛评、辛毗,颍川士人抱团入冀州;袁绍继承了韩馥的遗产后,又将昔日在洛阳的旧友几乎都招揽到了冀州,其中又以南阳许攸、逢纪为代表。
不仅韩馥袁绍如此,曹操、陶谦、刘表、刘焉等乱世群雄,为了加强自身的统治,就对朝廷的回避制度压根不屑一顾。
当刘焉提出废史立牧的时候,桓灵二帝推行的回避制度就已经失去了原本的用意,随后董卓废帝,李傕郭汜挟持幼敌刘协,各州郡都在抢夺地盘,谁还管你朝廷的回避制度?
这也是为何,各郡的世族豪强能在短时间内崛起的原因之一。
就如这下邳国,真要严格执行回避制度,一大半的官吏都得更换掉!
然而事实上,在灵帝死后,这些回避制度压根就推行不了,取而代之的是世家豪族大肆的安插家族人员和门生故吏,将家族基业所在地牢牢的控制。
这便是陈珪的底气所在,在这下邳国,谁想伸手,都得陈珪是否同意!
陈珪的强势,令刘备的内心颇为躁动。
想到如今还需要得到陈珪的支持,刘备又将内心的躁动压了下去。
“汉瑜公,备虽然当了徐州牧,但如今尚未真正的掌控徐州,府库中的钱粮也颇为匮乏。”刘备避开了陈珪的警告,直接选择了哭穷:“故而想请汉瑜公出面,让备能借些钱粮兵马,用以压制不服。”
陈珪不由眉头紧蹙。
刘备这是听懂了但装作没听懂,压根不提曹宏更换官吏一事。
陈珪淡淡开口:“钱粮且不说,陶使君卸任前,给刘使君留的兵马也不少吧。”
刘备佯装长叹:“备有五千嫡系步骑,一半在彭城,一半在郯城;至于陶使君留的兵马,开阳的臧霸听调不听宣,郑都尉似乎对牧当这徐州牧有些不满,故而一直都留在了襄贲城;陶使君虽然卸任了,但依旧能暗中号令章诳、许耽和吕由的兵马。”
“曹宏之事,并非备不想管,而是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