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程遥远,尸体从这边运回特区是件麻烦事。
这是贫困已久的人们,对于财富渴望的一次妖魔式释放。
在本地电视台,节目片头片尾,一些访谈录节目中,都摆上君子兰做背景;挂历连带封面全是君子兰彩照;香烟、肥皂、服装、家具等商品,都忙不迭地打上君子兰的图案或字眼……
那他们捣腾的兰花又该是多么稀缺的品相?
即使在这条街上,从街尾买了花苗,到街头出手掉,也能赚个不错的差价。这比干任何事都要好赚,人们沉浸其中,乐此不疲。
大叔甚至明言,兰花的价格迟早有一天会降下来,只是他并不觉得他会吃亏,他的几盆花都已培育好,长势喜人,随时可以买掉,也总不乏登门求购的人。像所有人一样,都不相信自己会是那个击鼓传花中最后的接花者。
类似的市场,市内有七八个。
身后,张贵点点头,从李建昆手里接过他随身携带的小电话簿,上面有季美仙留下的老家地址,在冰城,不算太远。
放眼望去,乌泱泱的人头,几乎可以用比肩接踵来形容,街道二面的花店里外摆满品相各异的君子兰,每间铺子里都人流爆满,耳边嘈杂喧嚣,除本地话外,还夹杂着各地方言,像粤语、闽南语,魔都话等。
“咚咚咚!”李建昆敲开了陈亚军和金彪的房门。
不说记住全部品相,至少其中的精品,他们应该能认出来。
用外汇券开道。
别说本地疯狂,连外地相关圈子里也疯狂了。
这给了本就火爆的市场,一管鸡血针。
这座城市变成了兰花的城市。
这次义展让这座城市看到君子兰的经济价值,随后出台了一系列鼓励政策,包括发展窗台经济。
他们现在下榻在这家临时改造而成的涉外宾馆里,昨晚大家都没有休息,林云、陈亚军和金彪更是几天没合眼,被李建昆强逼到宾馆,林新甲和阿昌现在在医院,处理林海的后事——暂且安置在医院太平间。
“我四处走走。”
他看到街上有许多人手里宝贝似的捧着花盆,其中都栽种着一颗绿油油的植物,正是被诗人赞誉为“叶长精神花养魂,谦谦君子立乾坤”的君子兰,有些人盆里的枝叶还用薄布罩住,想必是品相不错的稀有类。
告别老师傅,李建昆循着他告知的路线,左拐向前走,约二十分钟后,来到一个君子兰的大型交易市场,叫万宝街——
一千?李建昆诧异,环顾周围,这里至少围聚着五十人,大家指指点点,评头论足,都在说这是盆好兰。这样的阵仗,这盆花起价才一千?
陈亚军同他说过,他们低于一万块的兰花都不收。
“师傅,去永春宾馆。”
漫步在街头,李建昆的视线随意晃动,昨夜未曾感受到的这座城市的变化,跃然于眼前。
“还有前几天红旗街那边发生的事儿,听说了么,枪都用上了……”
“你呢?”
“可是……”
再说案子没破,就这样运回去,林海的亡魂不能瞑目,他们也无法心安。
他该怎么把这段对话告诉他们?
难以启齿。
兰花在这边怎么火的呢?
得益于八二年春,本地开展了一次为抢救大熊猫举办的君子兰义展,这当然是个噱头,有心人在背后推动,大熊猫和东北几乎沾不上关系,不过这次义展却收获了一万七千多元的门票钱,活动组织者把钱送到有关部门,受到高规格接待。
李建昆看到街边有位老丈蹲身在地,脚边摆着一盆兰花,旁边围满人,显而易见是一盆品相相当不错的花,恕他眼拙,实在辨不出好孬,在他看来都差不多,于是也挤进去,随口问了一嘴。
他是个脑子清醒的人,直言一盆花草不值这么多钱。或许人人都知道,但改开初期,刚刚嗅出“金钱是没有臭味的”人们,因为各有各的利益,无人点破这件“皇帝的新装”。
企业号召职工走君子兰致富道路,全厂职工家家开养;不乏企业亲自下场,好比春城洗衣机厂,投资数十万元,在办公楼顶上盖了六百平方的空中温室……
歌唱家为君子兰一展歌喉;画家为君子兰作画;作家为君子兰赋诗;书法家为君子兰题字;相声大师为君子兰说相声……
李建昆兴奋地挥舞一下拳头,他有了一个计划——把劫匪钓出来。
只要劫匪是求财,手上的兰花肯定要拿出来卖,他要让这三个王八蛋找不到别家,只能卖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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