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昆凭着脑子里的印象，一张素描画完时，刘坨子那边也写得差不多。

“两年前……”刘坨子很想挠挠脑瓜，奈何手被绑住，半晌后，他眼前一亮，“是有这么回事。”

素描是一张半身像，上面的李坚强穿的衣服、戴的围巾、发型，都是基于李建昆两年前的印象。

“可是……”疯子皱眉，欲言又止，他想，就算这样，他也不能让刘坨子活着回去，否则后患无穷。

“应该能吧。”

“只是为了搞明白一些事？”刘坨子既惊愕，也庆幸，许多细节表明，这人似乎没有把他交给大檐帽的打算。尽管他为了抓住自己，大费周章。

“你别瞎说，什么走私人口？别人花钱，让我把他们送到外面，我收钱办事，只是个买卖，只是个买卖知道吧！”刘坨子瞪眼嚷嚷。

为了奖励刘坨子的配合，他身上的细麻绳已经全部解开，只要没人阻拦，抬脚便能离开，他指指疯子说：“你这家伙不能跟我一起走，他想干我，你得管着。”

走私船主和雇主，都是凶手！

“可以。”

“不说吃枪子，判个无期不过分吧。”

“他们的尸体呢？”

刘坨子甚至仔细想了想，随后摇头：“好像不认识，没印象。”

“如果再看到，你能认出来吗？”

“他就叫李坚强。”

“伱到底想干嘛？我招你惹你了？”他问。

打好算盘后，刘坨子裹紧衣服，走向厂房院门。

“我够配合了吧，你啥时候放我走？”刘坨子问。

“是不是他？”李建昆把纸递过去。

刘坨子诧异看他一眼，接着收回目光，盯着素描图打量起来，没费多大劲儿便认出来：“对对，是他，就是他！”

“不是……李坚强是谁，我真不知道啊，”刘坨子说，“当初让我拖那批人的家伙，现在一想，印象还挺深，是个假洋鬼子，说叫啥玩意儿来着，反正是个意大利名。”

刘坨子：“……”

疯子看得啧啧不止，想不到他还是个画家。

他很想怼一句：要不要帮你喊警察叔叔？

李建昆瞥了眼窗外，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约莫五点左右，遂说道：“别急，我还要捋捋有没有没问到的地方，这次放你走，再想找你可就难了。”

不待刘坨子搭话，李建昆自问自答：“现在这时期，绝对吃枪子。”

疯子会意，替刘坨子解开绑住手的细麻绳。

刘坨子趴在五屉桌旁咬着钢笔头，一个字一个字往出挤时，李建昆也没闲着，他找来一张白纸，握着一支铅笔，勾勾画画，发出密集的沙沙声。

这家伙脑门见汗，后脖子上的坨子由于充血，青筋毕现，好像下一秒会爆炸。

“配合配合，百分之百配合。”刘坨子想好了，这次逃出生天后，先去外面待一阵儿，等组织好人马，再回来报仇雪恨。

唰！

一个黑影突然从水泥墩子后方跳出来，将他扑倒在地，不等刘坨子反应过来，脸被一只大手死死抵在霜冻的土地上，腰也被一只膝盖顶住，两只手则被人从背后掰到一起。

“你把那个假洋鬼子跟你交易的过程，好好想想，事无巨细，全部写清楚，”李建昆从五屉桌上取来红线信纸，和一支英雄牌钢笔，“包括那批人在船上的经历，最后死掉几个，一五一十写下来。”

凭这份材料，或者说证据，足够坐实“假洋鬼子”走私人口的罪名。

在这两分钟里，刘坨子已经想好摆脱疯子的计划，他不打算立刻离开石头矶镇，后面有条疯狗，人流集中的镇子，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只要找到一部电话，他能叫来一辆吉普车接自己。

难道和李坚强合作的另有其人？

“两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可能过了正月十五，你敢说你没弄一批人去意大利普拉托？你最好别骗我，不然咱俩就没什么好谈的！”

“你认识李坚强吗？”李建昆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有啥用？”刘坨子说，“雇主都有心理准备的，知道会有损耗，他们只关心最后到了多少人，死在路上的，谁在乎？”

李建昆负在身后的右手青筋暴露，很想一拳砸烂他冷漠而平静的脸。

“李建昆，你个言而无信之徒！”刘坨子愤怒嘶吼，只怕半个镇子都听见。

我不明白！刘坨子心里怒吼，但他不敢说出来，“局”、“所”这类字眼和话题，他甚至感觉提起来都晦气。

大约一个小时后，刘坨子第五次催促的时候，李建昆瞥一眼手腕上的飞鸽，摆摆手：“走吧。”

刘坨子写完材料后，李建昆一字不漏看过去，写得算是蛮具体了，洋洋洒洒三页信纸。

竖起耳朵的刘坨子，心头大喜，下笔也畅快了几分。

李建昆从五屉桌后起身，踱步到寒意伴随夜色侵入进来的窗台边，把窗户全部关上，尽管大晚上厂里工人早就下班，只剩两个守厂的老单杈，但有些事暂时还是不要走露风声为好。

刘坨子：“……”

厂内，李贵飞的总经理办公室里，窗边，李建昆侧头问：“我言而无信了吗？”

疯子咧嘴笑道：“哪有？不是放他走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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