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行人便宿在了野外沙碶,田野岑寂,远处传来驼铃声,同风声应和,好似呜咽。
银河倾泻而下,横绝穹庐,如白练悬空,碎星如沙熠熠生辉。
如此璀璨夜色,若有闲情逸致,当真该好好欣赏一番才不算辜负,只不过这行人神情皆是紧绷,尤其是护卫,个个手不离刀柄,一有风吹草动便环首四顾。
窦说坐在篝火旁,小声朝赵昌言问道:“你说李光睿会不会派人追来?我们要不连夜赶路吧,我心里慌得很!”
赵昌言将烤好的野物递给窦说,却见他摆手拒绝,想来白日那一场刺激还没消下去,“多少吃点,这一路就喝了些水,这样下去身体可吃不消!”
窦说闻见腥膻味,胃里不适感觉好似又翻涌了上来,“不行,我怕吃了会吐。”
“吐归吐,吃还是要吃的!”赵昌言又朝前递了递。
窦说最后还是接了过来,不过总觉得赵昌言这话哪里不会,好似曾经在家里时,叔父对怀孕的小婶这么说过。
“他没这个胆子!”赵昌言又道。
窦说“嗯?”了一声,似乎不明白赵昌言在说什么,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是对自己上一句话的回答。
“诸位放心,节度使他不会派人追来的,此刻,估计是在写悔过书,要命人送去开封了...”坐在不远处的洛晟低声道。
这还是他从出城到现在说的第一句话,窦说闻言后并未追究原因,洛晟和李光睿熟悉,他既然这么说了,便不会有假。
不过该提防还是得提防着些,毕竟人最是复杂,说不准孤注一掷拼个你死我活也说不定。
毕竟他们把人带出来的手段让李光睿很是光火!
“你在地牢这么久,多吃点补补!”窦说走过去将赵昌言塞给他的食物又塞进了洛晟的手中。
“多谢!”洛晟点头,整个人看着很是颓唐。
今后到底是党项人,还是宋人?
虽腰缠万贯,但洛晟此刻觉得自己好似无根的浮萍,他转头朝夏州方向看去,自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他其实心中清楚,按李光睿的脾气,若他们真在夏州住一晚再走,说不定会是他人生的最后一个晚上
窦说叹了一声,走到赵昌言身边坐下,又低声道:“我大宋能做生意的也有不少,殿下何必非要他?”
赵昌言转头奇怪道:“你同殿下这么熟,竟然连这都没看明白?”
“啊?你明白?”窦说问道。
赵昌言手上还烤着一个沙鼠,举起看了一眼,转头塞给窦说道:“殿下是个念旧情的人,洛老板想来应该给殿下赚了不少银子,这人在夏州不知是生是死,殿下总要过问...”
窦说拿着沙鼠没敢下嘴,听赵昌言再道:“就算洛老板还是好好的在夏州经营他的生意,但党项五州,迟早是要...届时殿下再要把人接出来,比眼下更是麻烦!”
“你说的有道理,”窦说点头,而后将沙鼠塞回给赵昌言,“赵小将军多谢了,不过我真吃不下,你是武将,你得多吃些,天色不早,我先歇息了!”
说完,窦说忙不迭闭上眼睛,和衣躺在铺了毡毯的沙碶上,真怕赵昌言将那沙鼠再塞还给他。
赵昌言低头看了眼树枝上的沙鼠,剥了皮的这东西看着的确丑了些,可加了自己秘制调料的食物,味道可一点也不糟糕,他们此前去高昌,一路上上遇到过没有粮食的险境,还不是靠沙碶里这些野物才平安度过去的?
到底是世家二郎,没有过过苦日子,不过也是如此,没有口福喽!
赵昌言咬了一口,沙鼠没什么肉,三两下便吃干净了,而后他站起身来,吩咐护卫警惕着些。
灵州城,赵德昭终于在忙完一系列事之后见到了杨延瑛和折御卿。
折家人在历史上便是防备党项的忠臣良将,虽然目前因为粮草的问题,赵德昭和曹彬都没有接连攻打党项人的准备,但也是迟早的事。
是以,赵德昭同折御卿说了这番打算,折御卿便明白回府州后便要准备起来了。
至于杨延瑛,赵德昭见到她时,她满面红光,眼睛璀璨如星辰,兴奋得说着她是如何同小舅一同合围党项、回鹘联军,救下彰武军先锋骑兵一事。
赵德昭也只是笑着听她说,之后问道:“如今战事结束,可能跟我回京了?”
杨延瑛闻言问道:“党项真要再等两年?我还想留在这儿,同小舅一起打夏州呢!”
赵德昭叹了一声,“该回去了,惟直该想娘亲了!”
说起自己儿子,杨延瑛脸上也露出思念来,遂即点头道:“是该回去,这么些日子,也不知惟直还认不认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