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了，老李，别伤了身子。”
“蒋东方，你现在就把小杜给我带来，现在就去。”
“别闹了，他晚还要值夜班呢。”
“现在，立刻，你不去我自己去厂子里找他。”
“老李，明早我一定把他五花大绑地带过来。”
“我自己去。”李阿姨抹了眼泪就要出门。
“老李，别胡来，他正在班呢。”
“蒋东方，你别给我打马虎眼，我虽说是提前退休的干部，可不是家庭主妇，杜卫国现在不过是个实习干事，夜班有专门的值班人员，他属于自由身，连你也在骗我？”
“即便如此也不能擅离职守啊？”
“这算擅离职守吗？我现在气得都要背过气去了，只有他能救我，我也是厂里的退休干部，这难道就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吗？从道理讲，完全说得过去吧？”
“老李，早晨不可以吗？”
“蒋东来，你觉得我还能等到早吗？我都快被气炸了。”
“行，我去帮你把人带来，不过咱们先约定好，好好说话，不许辱骂或体罚。”
“少废话，快去。”
正在值班室里同王霄闲聊扯淡的杜卫国同志，看到面色铁青的处长突然现身，吓得一激灵。
下意识地以为发生了重大案件。
“处长，是不是出了什么大案？”
“对，人命关天的大案，杜卫国，跟我走，其他人照常巡逻。”
“处长，不多带几个人手吗？”王霄热心地问了一句。
“不必，人再多也不顶用，身手不够。走吧。”蒋东来板着脸走在前面。
杜卫国这时感到事情有些蹊跷，哪有人命案子就只带自己一个人，要是人命案肯定得多派人手封锁现场，如果不是人命案，单带自己去也应该带装备武器啊？
当走出保卫楼，小杜问：“叔，你该不会把我给出卖了吧？不至于吧？你可是我亲叔啊？我之前还特意送了小熊猫给你。”
“我也没办法，你不说实话，我接下来几个月只能吃窝头，喝面糊糊，连买烟的钱都没有。”
“我不信，李阿姨自己不可能想到，肯定是你自己主动出卖我的！”
“你这事藏不住的，那个杨采玉一家子都是老侦查员出身，明天她一来保准识破你，那时候，我也跟着遭殃。”
“叔，你也不能卖我啊！她虽然精明但也可能不会揭穿啊？说不定她还挺乐意呢。”
“我可不敢冒这个险，万一你婶婶真断了我的财路，你知道吗，我现在抽的是最便宜的经济牌香烟，连烟屁股都要拿纸卷再抽，面糊糊吃到便秘。”
“有那么严重吗？你自己的工资呢？”
“你李阿姨以前是财务科长，为了照顾孩子提前退休了，现在我的工资都是她代领的。”
“那我该怎么办啊？”
“归根结底不过是去见个面相个亲，过后你直接说没看不就行了，多大点事？”
“就这么简单？”
“你以为呢？还能怎样？”
“蒋叔，你记住了，是你今天把我给出卖了，我是为了你能不再吃面糊糊才牺牲的。”
“啧~”
小杜同志低眉垂眼地跟随蒋东来回到家中，见到沙发威严坐镇、怒气冲天的李阿姨，顿时蔫了下去。
“李阿姨，我错了，我不应该撒谎骗您，您对我那么好，视我如亲生儿子一般，还费尽心思为我找合适的对象，安排相亲，而我却编造谎言欺骗了您，我错了，我明天一定按时前来相亲，请您定个时间，我会好好捯饬一下。”
“我~~~你~~~”
李阿姨差点被小杜这一番道歉噎得喘不过气来。
本想说的话全让杜卫国给抢先说了，而且认错态度极为真诚，更为关键的是小杜竟然答应了相亲。这让李阿姨一时语塞，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以后不许再骗我，太让人心寒了。”
“李阿姨，我向老杜同志保证，以后绝不会再骗您。”
“这样还差不多，我跟你介绍一下姑娘的情况。”
“好的，您请说。”
女生名叫杨采玉，乃燕大之佼佼学子，芳龄21，与你同庚，家中皆从事公安事业，身高傲人，足有一米七，且容颜出众、聪慧过人，自幼以来追求她的男生队伍若延展开来，怕是从京城起点一路可至天京城也不止，然而她却未曾对任何一人青眼有加。
杜卫国一面倾听，一面心中暗自嘀咕：
还说什么杨采玉，你怎么不唤作刘一菲呢，一米七的个头，恐怕也就是个瘦竹竿配飞机场吧，京城至天京，虽相隔百十里，要说排队追求者能排个十来万人，这也太夸张了吧？
然而言语间他却表现得极为谦逊：“明白了，李阿姨，我都记下了，我是否需要预备些礼物呢？”
“哎呀，这个嘛，初次见面，是不是显得过于客套了？”
“阿姨，不客气的，首次见面送一份礼物更显礼仪周全。”
“哎呀，小杜，你还挺懂规矩的嘛，好吧，那送些什么好呢？”
“阿姨，礼物我自己挑选就好，毕竟这是我自己的相亲之事，心意应当出自自身才恰当。”
“行，那就随你自己准备吧，你现在手头宽裕吗？”
“手头紧巴巴的，李阿姨，最近我在修缮房子，再加心血来潮认了个妹妹，日夜颠倒地吃馆子，如今只剩下老杜同志的存款尚未动用，前几天我向郝叔借钱，他没借给我，说再撑一段时间，薪水就到账了。”
“郝叔叔，小杜向你借钱你没借？”
“哎呀，阿姨，我记岔了，我是找蒋叔借钱来着，他没借给我。”
“你等等。”
李阿姨步入卧室取出一沓簇新的大团结钞票，未及细数便直接塞给了小杜。
“你先拿去用，不够再来找李阿姨拿。”
瞧着手中这一沓至少十几张的大团结，蒋东方眼睛瞪得老大，心忖道：我每个月零花钱才十五块大洋呢。
“谢谢阿姨，那我明天几点过去合适？”
“午11点以前到就可以，你早点去买礼物，选得体面一些。”
“好的，李阿姨，对了阿姨，我下午用餐时好像把烟忘在家里了，那是部长奖赏给我的，原本打算用来求人办事送礼的。”
“是那只白色包装的烟吧？”
“没错，阿姨，您看到了？”
李阿姨再次回到卧室，蒋东方恨恨地说：“小子，你别得寸进尺！”
小杜并未回应。
李阿姨拿出两盒同样的小熊猫香烟，一同递给小杜，表示单送一盒烟不太好看，家中恰好还有一盒，一起带吧。
“谢谢李阿姨，那我先告辞了。”
“我送送他。”
蒋东方起身跟随小杜一道下楼，来到楼底，小杜同志自行点燃一支烟，戏谑地看着蒋东方。
“小子，把烟还我。”
蒋东方怒气冲冲地走前来。
“别啰嗦，把烟还我，你又用不着。”
“你这可不像求人办事的样子，我很不满意。”
“罢了，今天这事确实是我不地道，下不为例。”
“这样还差不多。”
小杜遂将两盒烟以及那沓大团结一并交还给蒋东方。
“好歹是个大干部，竟然连点私房钱都没有，我都替你犯愁。”
“你就拿着用吧。”蒋东方略显尴尬。
“真要是没钱我就直接找李阿姨借，你可藏好了！”
“嘿嘿嘿，快滚吧！”
小杜离开后，蒋东方乐滋滋地返回楼，心中暗想，终究还是自家的小杜贴心，无论何时都能记挂着他的蒋叔。
回家后，李阿姨笑容满面地看着他。
“烟要回来了？”
“呵呵，那烟他用不着，我明天给他两盒中华就足够了。”
“钱呢？”
“什么钱？”
“哎呀，蒋东方，你胆肥了啊，还敢藏私房钱？”
“唉，给你给你，真是没劲透了。”
“哈哈，小杜是什么个性，他会大手大脚乱花钱吗？他既然能轻易开口要钱，我故意难为你一下，给你添点堵而已。”
“总之我里外不是人呗？”
“哪有，你今天的表现我觉得不错，奖励你二十块钱零花，不过还是少抽点烟，少喝点酒。”
“哎呀，谢谢夫人，嘿嘿嘿。”
此刻小杜已走得远了，无缘目睹在外威风凛凛的蒋东方在家却是个惧内的窝囊样。
回到值班室，小杜同志闷闷不乐，没想到最终还是要去相亲，真是烦恼至极。
王霄这时凑过来问：“被蒋处长教训了？”
“嗯，他倚老卖老。”
“这个我可帮不忙。”
王霄也大致猜到并非是什么棘手案件，多半是家务事罢了。
“霄哥，你是文化人，我要给燕大女学生送份见面礼，送什么呢？”
“哟，竟然是燕大的才女？那就送本原版英文，或者黑胶唱片，这类礼品最为文艺了。”
“霄哥，你挺内行啊？”
“哈哈，谁还没几个大学朋友呢？”
“女朋友吧？”
“哪有什么女朋友啊，人家可是大学生，看不我们这些人。”
“霄哥，你这就有点妄自菲薄了，咱们轧钢厂在京城也算首屈一指的大厂，你23岁就成了保卫干事，年轻有为，前程似锦，大学生毕业转正也不过是23级干部，咱们哪里比他们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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