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不等也答儿回答,扪胸鞠躬,礼貌地喊:“阿婶!”
那女人穿了一件土袍,相貌与少女很相似。她想不到阿鸟这么礼貌,只好挤出笑容,说话时略带些感情:“你醒了?!”
飞鸟不好意思地笑笑,连忙巴结说:“都喝了一碗稠奶呢!不过还是有点饿。夫人真像我的阿妈,慈祥、可亲、严厉。您得笑一笑,不然,我会以为自己闯了祸。这位阿妹叫也答儿,真好看!”
也答儿听他嚷饿,夸自个,阿妈也没有不高兴,又是递那碗稠奶。女人接到手里,却没有给飞鸟,只是应他的话儿微笑,轻轻地说:“身体虚弱时会闹肚子。喝点肉汤儿!东西都摆在外面,想吃吃一点。”
飞鸟这就高高兴兴地往外走,出来又往一旁的大帐进,嘴里一直再问:“完虎皇太凌是谁?也答儿怎么叫我完虎皇太凌?”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看到露头说笑的飞鸟,腾地站起来,冲阿妈吼道:“母亲,他是蔑乞儿拖拖完虎家的罪人!你怎么把他带到这里?”
“对他怎么处置,将由你们的父亲和长辈讨论之后决定。而在此之前,他是我们的客人,家被一群豺狼毁去的客人!”女人平静扫视几个狼一样的儿子,安抚飞鸟说,“你不要害怕,族内的伯克们是不会把几代大可汗和我们的恩怨加在你——一个孩子身上。”
飞鸟吃了一惊,愕然看着女人:“恩怨?”他头皮发麻,心叫:坏了,我带的有完虎家族的宝物,并已经和衣服一起不在了。该怎样才能解释清楚呢?告诉他们,我是那群豺狼中的一个,怕是死得更快。
女人哪知道他的小九九,只以为他怕自己的儿子,便鼓励说:“是的!去,坐下,边吃边听我讲给你。”
在她的示意下,听话的也答儿立刻绕到他的一侧,抓了一条胳膊搀扶,把他带到不远的木几旁,按他坐下。飞鸟什么也不管了,坐下来便抓肉吃,心想:饱死是挣的,我怕什么,我什么也不怕!
稍作沉默后,女人开始娓娓地讲起这些恩怨来:“完虎骨达是大大的英雄,他有六支常胜军,其中两支不离左右,一为蔑兀里,是戍卫君主的意思;一为哲尔薛,神箭手。而速不达只,侻圭,吉斤哈剌,克罗这四支,不带在身边。
“他就靠这六支人马,打败所有的英雄,建立了猛扎特帝国。可惜,好景不长,长生天召走了这位盖世英雄,把他和草原男儿一起披甲作战,用鲜血和汗水打下来的国家交到万虎家族后代的面前。
“哪知那些后辈一代不如一代。完虎家族的不肖子孙越来越多,连老鼠都能在眼前横越,他们贪婪,好色,渐渐压制不了长生天又降生下来的英雄。一时叛乱四起。甚至是常胜军的大将。后来,大汗的亲叔叔也因被侄子抢去貌美的妻子而围困金帐斡儿朵。
“先祖就是在龙城可汗反叛时救出他的大妃和嫡子,帮助完虎刺赢得天下。可是,完虎刺却怀疑上先祖,说:敌众我寡,你为什么舍弃性命也要救出大妃?
“先祖以为大可汗是怜惜众勇士的性命,泣不成声。其后一年内,他南征北战,四处征讨贰心的部族,从三源河的源头打到利冰湖。整个克罗部子弟的鲜血浇遍了草原,尸骨洒遍每一个角落。谁也没有料想到,就在先祖在四处征战的时候,完虎刺赐死了大妃,此后封锁消息,一直等到先祖回军的时候把他擒杀。
“克罗子部的子弟已多在战争中丧命,所剩无几。可被恶魔钻到心肺里,血液里,骨子里的暴君却又下令,要处死所有的男人,把女人分给奴隶。此后多少年间,克罗子族被大漠人称为杂种。鲜血为尊严流尽,尸骨为泪涩冲刷,仇恨让北地的寒冷远离我们而去,而我们只有慢慢地忍受。
“大猛国后,草原各部族互为统帅,互相攻杀。蔑乞儿拖拖部人依然不忘每三年来减丁一次。我们的牛羊被掠夺,男子被杀掉,女子被蹂躏……”
女人越说越动气,似乎想起了蔑乞儿拖拖对本族的凌辱,竟然流了眼泪。飞鸟怎么也想不到“完虎”两个字竟会这样让人恨之入骨,便含着肉发愣。对面十六七岁的少年脸色狰狞,向他伸头大吼:“怎么,你不知道?”
飞鸟矢口否认说:“我是可颜部的,怎么会知道?”
女人半信半疑,抹了一下眼泪问:“那你怎么会有‘天之骄子’的金任?”
飞鸟吞吃了口肉,又喝了少许的奶酒顺咽而下,才申辩说:“拣来的。‘天之骄子’四个字,哪个巴特尔不想要?”
“撒谎!”三个少年此起彼伏地站起来,坐下,驳斥说,“父亲问过你,你回答了的。”
“他那时昏迷着,说什么都是点头。”也答儿早就按不住同情了,便换了个方向,脆生生地替飞鸟回答,“我才不信他是完虎家族的孩子,你们要相信他。”
立刻,坐在身边的一个少女踢了她一脚,说:“阿妹,豺狼除了尾巴都像牧羊犬!”
飞鸟发现她和也答儿有几分相似,却因年长而有着健康的柔红色皮肤和白亮的牙齿,说话时,柔柔的睫毛一动一动的,连忙原谅她的话,多看两眼再说。但事实上,他还是觉得面孔圆圆的,笑起来甜甜的钱串串更可爱引人,就拿了她和对方比。经这么一比,他又想起动不动就耍娇气的曾格絮絮,便扑哧一声笑了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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