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垂髫受教(1 / 2)

绚日春秋 鼎鼎当当响 6280 字 2024-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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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没流一滴眼泪就搂着一只云吞兽上路了,让人很意外。//Www.qΒ⑤。cOm/据花流霜讲,那是因为他害怕一流泪就被人扣下云吞兽。众人想想他平时对财物的热爱和算计,纷纷默认这个事实。不过,不知道飞鸟是因为伤心还是因为路上受寒了,一回到防风镇就病了。

旧宅没有生火,狄南堂只好暂时借住邻居段大路家。他请来一个郎中检查了一番,却只得了些温补的药物。段大路夫妇的子女都已经成年,儿子也算出息,在关内混了个甲士长。内地打仗的人多为征调之人,不少士兵都是披几张革片而已,甲士并不多,普通一兵若做了甲士长,必然勇武过人。现在,他们家只有个一个孙女在身边照料着,竟然也没有担心飞鸟得的是什么瘟疫之类的病,就让他住进来了。

段大路的孙女叫段晚容,比飞鸟大三岁,然而相互间却是矛盾重重。此时,两人的矛盾还存在着。

飞鸟病恹恹地围着被子坐着,怀里还抱着他的云吞兽。段晚容坐在一边,说些过去两人谁是谁非的问题。

“晚容姐姐太小气了!”身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飞鸟只好取悦别人说,“我让你抱抱我的宝宝好不好?”

云吞兽小的时候,样子很像体型宽阔而又合口平展的小狗。事实上它难养也就难养在这里,小的时候身体小,牙口也不好,尖牙长起来而磨牙却没有,偏偏又是食草,不能吃水分不够或者纤维太长的草,食量又是很大。段晚容不敢碰它,可看到飞鸟脸上的笑容,理所当然认为他在笑话自己。

“不就是一只小狗嘛!”段晚容不满地说。

狄南堂看了儿子一眼,害怕他胡乱卖弄。谁知道飞鸟却说:“是呀,我以后不让它咬你,好么?我们牵着它一起玩。”

“谁给你一起玩?”段晚容依然口气不满,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已经丰富多了。

“我把我阿妈临去前给我的贝壳送给你,好不好?”飞鸟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块贝壳。看来,这小子是哄死人不偿命,狄南堂心想。这贝壳明明是他自己拣回来的,却说是妈妈给的,而段晚容又不知道他有了新妈妈,只当是宝贝。

贝壳的外面好像浸了一层彩色的油斑,螺纹雀黄色,中心有红色条带。段晚容见它漂亮,又听他说是自己阿妈留下来的东西,迟疑了一下问:“真要送给我吗?”

“那当然!好朋友?”飞鸟把小拇指伸了出来。

段大路摆了酒,拉看不下去的狄南堂和余汉山到外屋里陪他喝酒去了。

“晚容姐姐!你喜欢上学吗?”飞鸟问。

段晚容摇了摇头,说:“伯伯说你是回来上学的,上学好吗?爷爷说女孩子上学没有用的!”

飞鸟往外望了一眼,低声说:“我阿爸也说男孩子上学没有用,我所以就偏偏上学,听说好玩得很呢。知道不?镇上有钱人家的孩子都上学呢,要是不好玩,为什么他们都上学?”

他再次心虚地往外面看了看说:“不如以后我带着你上学,不过呢,你要假装是我的随从,好不好?”

“可爷爷是不会愿意的!”段晚容自然不知道自己一步一步被牵进了陷阱中,颇有些担心地说。

“一切都是为了上学吆!何况以后你吃,穿,住,行,用都不用他们负担了。”飞鸟掰着手指计算出来让段晚容看。反正费用是他有钱的三叔出,而以后还会有人替他照料小云吞兽,做日常杂务等等,想到这里,他便不由邪恶地一笑。

“你笑起来好邪气!”段晚容看到飞鸟那不正常的眼光。

“生病了,笑起来是有点吃力。”飞鸟面不改色地说,接着便开始了一段阴谋。这段阴谋的开始是从“头悬梁”,“锥刺股”等勤奋学习的故事开始的。这样的事例一旦说出来,便等同让段晚容完全相信读书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不然谁会把头发结到梁上读书,谁又会用锥子刺自己的肉?

段大路正在劝狄南堂和余山汉喝酒,讲一些当年“提刀夜战”的往事。突然,他的孙女从里屋里跑了出来。

“伯伯,‘头悬梁’,‘锥刺股’是真的吗?”小女孩扑闪着两只大眼睛问狄南堂。

“当然是真的,怎么?飞鸟给你讲的嘛?”狄南堂肯定了飞鸟说的话,也肯定了段晚容心中的疑问。

“我也要读书!”段晚容坚定地说。

“死丫头,读什么书?读书有什么用?顶吃,还是顶喝?”段大路训斥她说,“去到里屋陪你飞鸟弟弟去!不要在这里耍疯癫。”

狄南堂并不知道是飞鸟在身后捣鬼,听到段晚容如此坚定的话,内心隐痛。

“我可以做飞鸟弟弟的随从去读书,吃,穿,用都自己挣钱,什么苦都可以吃,反正我一定去。”段晚容用更大的声音来顶撞自己的爷爷,段大路的老伴也闻声站到了门口。

“你这死丫头,是读书的材料吗?”段大路站起来就想打自己的孙女,“有女人去读书吗?”

“叔!就让她和飞鸟一起去读书吧,钱的事由我出。这女娃能说出这样的话,读书一定有成就。”狄南堂拉住段大路的手说。

“是呀,我就是没怎么读书,现在后悔死了!”余汉山附和说。

“若她是个男孩子还好,可她偏是个女的。识字的女子是嫁不出去的。”段大路拍着自己的大腿说。

“晚容,你先回里屋去。我好好给你爷爷讲讲。”狄南堂先把段晚容打发到外处,这才讲出龙蓝采的例子给段大路听,当然他不会用龙家的名字的,只说是自己认识的一家人。

“街上开铺子的也要算帐不?更不要说找个好婆家了。我看你就应下来吧,花费我包在身上了。”狄南堂谆谆劝导说。

“我还是找个人写封信问问他父亲!”段大路还是拿不定主意。

“找人写信?”狄南堂面带笑容地看着他,似有所说。

“噢!好,就让她跟飞鸟一起去。”段大路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说,“只是让你出钱不行,你的钱也不是天上掉的。”

“叔,你这样说就见外了。晚容比飞鸟大得多,和飞鸟在一块不是在照料飞鸟吗?我就好意思吗?”狄南堂说,“只要她学有所成,这些算什么?”

“听说你现在在给龙家做事?”段大路本来就无意坚持出钱,别有用意地问。

“听谁说的?”狄南堂不想让他就藤摸瓜,反问说。

“茶馆里都在说呢,你娶了龙老爷的干女儿,被龙老爷大用哪!”段大路咂着嘴唇说。

“龙家大爷拜托我办了点事,没有别人说的那样!”狄南堂轻描淡写地化解说。

“龙家大爷都托你办事,还说不咋样!”段大路抓了抓头说,“我那儿子就要回来了,你给他安排个吃饭的地,好不?”

“尽力而为!”狄南堂差点喝不进酒了,立刻含糊过去。

“我以前就应该让他多跟着你父亲读点书,他要不是认识几个字,哪能做上小军官?说出来还多亏你家!”段大路说。

狄南堂知道他是用着自己了,新旧一块感激,表示他不会忘本。这才醒悟自己为何突然受到这么好的招待,下酒菜有鸡蛋,有熟羊肉,有烧牛肉,还有不错的花雕酒。

开学的那天,飞鸟的病早好了,狄南堂带他和段晚容参加开学典礼。

可他没有想到,龙百川还会大费周折地举行开学典礼,连很多无关的镇民都来观看。

典礼是在龙青云的出席下,动用了龙家大量的武士和镇防军举行的。

随着一声悠长的牛角声,四排骑兵被检阅一样走了个来回,弯刀如同挂月,队列又格外地整齐。大家大多忘却了寒冷,只是站着观看。风雪洒在武士的肩膀上,头盔上,有点绮丽的感觉。从整体上可以这么说,典礼隆重而让人振奋。

典礼结束后,一个司仪模样的人开始宣读学生的名字。学生的家长大多是镇上的头脸人物,他们听到自己家孩子的名字后,便带着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进入房子。狄南堂约莫一下,总共的学生大概只有五十来人,这在人口已经过万户的防风镇是如胡椒面儿和面粉一样比例,尽管一些龙家内部的子弟并没有读出来。想想龙百川本来也并非是为了开化民风的,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听到司礼读到飞鸟的名字,狄南堂和余山汉立刻牵着飞鸟和段晚容一起往里走去。一个武士拦了上来说:“先生,大爷有点事要和你说。”狄南堂让余山汉带着两个小孩进去,自己则跟武士一起去见龙青云,不知为何,他心中有种不妥的感觉。

拐了一个弯,一个眉长鼻挺,只是有点阴沉的锦服的人站在雪地里,虽然身影很像龙青云,但狄南堂不用看就知道不是。龙青云步履虚夸,而这人却是扣劲内含,他立刻便警觉起来,把目光投向那个带他来的武士。

“你不用担心,二爷只是问你点事情!”果然,武士受不了他眼神的逼迫,开口说。

“你知道吗?你儿子将由我龙家下人照料。”龙青风说了句看起来无关紧要的话,然而这也是警告的话。你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问题,因为你儿子在我手上了。

“多谢关照!”狄南堂行礼说,“二爷有什么要问我的?”

“我大哥为什么没有去往天白山?”龙青风问。

狄南堂知道面前的龙家老二对自己的势力很有自信,意思是说我大哥争不过我,为何不走?还有一层意思是,我大哥为何把那里的事务都放心地交给你。

“这?我也不太清楚,你大哥相信我吧。”狄南堂知道由自己的口中说出龙大不与之争嫡,反而让人不可信,“或者山区太苦!”一瞬间他掌握了如下几种可能:一,龙二的目标已经转移,但不放心的他通过自己震慑一下老大,不忍兄弟相残;二,龙二侧面探问一下自己父亲的意思;三,有自己儿子为质,他是在警告自己。

“告诉我大哥,不要贪图别人送的美酒和女子,给他这些的人说不定是在害他。”龙二淡淡一笑说。

看来自己安排龙青云的主意不错,龙二只当是妄想伸头的门阀主动找龙大。

在龙二走后,狄南堂见到了龙青云。

“我二弟都问了你些什么?”龙青云问。

“问你怎么不走。”狄南堂回答。

“都是我把你牵扯了进来。”龙青云有点歉意地说,“不过很快他就会忽视我们,老三已经开始有小动作了!我把门下的武士解散入镇防军这一招管用,连父亲都在问我为什么,我自然说了一番为大局着想的话。”

“我也从中获利不少!”狄南堂说,“你千万不要这时候得意,等上一会,你去见二爷,挤点眼泪出来让他不要让你走!”

“其实只要老二许诺给我一处宅子在这里,每月领些钱,我其实并非一定要给他争才行!”龙青云说。

“这句话不要给别人说,你下面的人跟你是为了什么?一旦你有这样的想法让他们知道,他们中恐怕会有不少人靠出卖你来换利益。”狄南堂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还是好心警告他说。

飞鸟和段晚容被带到一个房间里,那里坐了一排的人。每个孩子无论是学生还是伴读都要给一付画磕头,然后给老师们拜礼。段晚容有点害怕,紧紧从后面拉着飞鸟的衣服。

飞鸟见那付画上画了一个给胡子很长,长袖半揖的老人,记起自己家也有一幅这样的画像,虽然磕头非他喜好,他也还是在家一样很自然地磕头起来。磕了几个头,飞鸟这才发现和自己一起磕头的两个小孩已经换了方向,在给高矮胖瘦不等的先生们磕头,他想补又害怕比着他人吃亏,于是慌忙跟着他们退到一边去。先生们也都并不在意,大概见他衣服破旧,磕头磕错了也懒得管他。又在三轮磕头过后,拜礼这才结束,先生们纷纷退了出去,留下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在房子里。

飞鸟绕行一圈,看到一伙人在歪着头看他,再一看其中有自己见过的龙妙妙。于是,他非常愉快地上前打招呼。他到那里需要穿过站立的小孩和墙上挂幅下案几中间的空隙,而案子上正供放着苹果。经过时,他毫不客气地拿了一个苹果。

段晚容只以为是学校发的,也学他拿了一个塞到口袋里。

“喂~!”飞鸟一边给龙妙妙打招呼,一边在衣服上擦了擦苹果,放到嘴边咬了一大口。

“你偷吃苹果?”一圈小孩纷纷谴责飞鸟。一个十来多岁的男孩说,“这是供果,吃了之后要掉耳朵的,烂肚子的!”飞鸟吃的高兴,自然不在乎掉什么或烂什么。心里却在说,我正在换牙,掉牙齿最好。身后的段晚容却紧张得不得了,却又没有勇气把苹果拿出来放回原来的位置去。

龙妙妙带着两个女孩瞪了飞鸟一眼,大力往一边走去,几个女孩也跟着她往外走。片刻之后,她带了一个一名胡子老头过来,把正和一大群男孩子讲得神采飞舞的飞鸟揪了出来。

这清瘦的老人田晏风可算是当代名士,靖康北部大儒,因背了一宗官司背井而来,受龙百川礼聘做了这里的主务。当然可以这样说,龙百川在做一些事情上是很有自己鉴定的手法的,关内有人托他照顾这老人,他只是见到一辆装满书的大车,就断定田晏风的为人所长了。

“他偷吃苹果!田爷爷。”龙妙妙一指飞鸟说,四周的孩子们顿时围了上来。

飞鸟拿着啃剩的半个苹果,四下打量田晏风。

“你不知道供品是不能吃的吗?”田晏风看他年纪小小,断定他是浑噩不知事,这才不知轻重吃了供品的。

“这苹果是别人送给你的吗?老爷爷?”飞鸟很礼貌地问,手里的半个苹果做出交上来的动作。

田晏风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人老则忌提一个死字。而飞鸟却把苹果问成是上给他的供品,老人恁是这么好的修养还是哭笑不得。

“不是,是送给那个老爷爷的!格圣你知不知道?”田晏风指着画里的人说。

“那你怎么相信这个诬陷人的小姑娘,怎么就知道那个格圣老爷爷不是把这个苹果送给我吃的呢?”飞鸟反问。

田晏风这才知道自己小看了面前又大摇大摆去啃了口苹果的小孩,你明知道他做的是错的,偏偏你指责不出他错在哪!田晏风惊讶他的回答,问:“你叫什么名字?父母是谁?”

飞鸟心中觉得坏了。若说他还有害怕的人的话,一个就是花流霜,接着就是自己父亲。此时,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面前的老人要去告状。他打了个哈哈说:“虽然我替那位老爷爷消化了东西,做了好事,可也不用留名呀!”说完转身就走。

“田爷爷,你怎么要他走了呢?他是在说谎。”龙妙妙大急。

“等上课的时候,我打他板子!”田晏风无奈地说,心中却已经留意了飞鸟。

终于到了开学典礼结束的时候,有人大叫飞鸟的名字。飞鸟看余山汉和一个陌生人在一起,便迎了过去。田晏风也在一直留意这个语出惊人的小孩,见有人叫他,走了过去。

“请问哪位是他的家长?”田晏风问。

“老先生有什么事?”余山汉有点磕巴地问。

“此子不俗,若悉心教导,则可堪大材!”田晏风评价说。

“多谢先生。少爷确实如你说的,没有人比他聪慧!”余山汉高兴地说。

“可放任他,却是大大不妥。你不是他的父亲?”即使余山汉不说“少爷”两个字,田晏风也看出他不是飞鸟的父亲。

“不是!是不是他又惹什么祸了?”余山汉吊起心来。

田晏风微笑不答,半天后才说:“你应该告诉他父亲,要他多管教才是!”

飞鸟倒不怎么害怕事情被余山汉知道,问他说:“阿爸呢?他回去了吗?”

余山汉谢过田晏风,这便边走边给飞鸟说:“大爷已经走了,我们到新住的地方去吧!”

田夫子看着飞鸟三人背影,微微摇头。“田师!刚才那小孩你认识?”一个相对年轻点的先生走了过来问。

田晏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新住的地方是龙家的一个小别院,已经有两名使女负责打理这里。飞鸟看到这里明窗亮几,非常满意,乐颠颠地跟着到旧宅搬东西。余山汉早雇了人,搬来飞鸟的宝贝和旧宅的书,当然还有被飞鸟起名为“笨笨”的云吞兽。

“飞鸟弟弟。”段晚容突然叫住飞鸟,从口袋里翻出一个暖热的苹果说,“我见你拿里一个苹果,还以为是学堂要发给我们的呢?就也拿了一个。”

“那你就吃吧!我已经吃得饱饱的了。”飞鸟奇怪地说。

“可它是供品,要掉耳朵,烂肚子的!”段晚容担心地说。

于是,飞鸟又啃了一个大苹果。如此冷的天气,他吃了两个特大苹果,到了晚上,当真闹肚子起来。“早知道——”飞鸟的下半句话已经淹没在茅坑当中。

新成立伊始的太合学校,新生一共五十八人,其中十八人是龙家子弟,各按年龄编排,分四个年级八班。对外称共开数学,行文,政史,部军,武技等课程,事实上都是每班都是从句读和简单数学开始。飞鸟就是启蒙甲班的一个,很碰巧地和龙妙妙进了一班。这里很多小孩都有伴读,甚至有人有两个以上,所以启蒙甲班的八个学生就有了二十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