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3章 从前岁月匆匆,脚步也匆匆(2 / 2)

楚月灵魂一颤。

她在灵鸟之上朝下看去。

密密麻麻的人,单膝跪地。

都在黑夜里等候许久。

都知楚王的归来。

并未有任何组织性的,只是最初李舟鹤随口与旁人说了一声“侯爷来的了,在青云宫的大殿广场喝酒吃肉”。

消息就像秋风卷落叶般,顺着人际关系,传遍了云都城。

他们不知楚王何时走。

便一直在等,就怕错过这等机会。

是恭送,也是一种道谢。

楚王即位期间,功绩皆是有目共睹的。

云都焕然一新,不再是死气沉沉,不再是被权贵压着夹缝讨生。

楚月立于灵鸟,远远一作揖。

满城跪拜,恭送曙光侯。

迟迟才来的卫袖袖,身边还跟着兰若亭,见此一幕,为之触动。

“侯爷功勋,日月当鉴,世人眼睛雪亮,看得清楚。”

卫袖袖道。

兰若亭诧然。

一身热血,能换满城真心吗?

“兰兄,你不知道。”

卫袖袖说:“侯爷初来云都的时候,举步之艰,令人忧心。”

“原来卫兄那时就担心侯爷了。”兰若亭道。

卫袖袖哽了一下,“没,那时看个笑话。”

最早,是在诸神之日的流光海域。

那天骄少年,摇身一变是女郎。

执笔镌墓。

本源封海。

三千墨发散,独挡千万军。

下界之主,叶楚帝。

卫袖袖在作画方面,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

于是他深深地注视着眼前一幕,铭记那细枝末节。

回到界天宫,执笔生烟,似有菩提世界跃然于纸。

他将云都一幕,落笔成画。

足足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三个昼夜,才疲惫又轻快的取出了画,送往云都,“就说,是云都新帝登基的贺礼吧。”

这是一幅很长的画。

画一分为三。

地面黑压压的人群跪拜。

青云大殿新帝、赵策安等人的不舍。

苍穹的灵鸟,侯爷在曙光当中作揖回礼。

卫袖袖认为这等场景百世难遇,实乃震撼,若不裱成画留给后世那才是他执笔作画生涯真正的遗憾。

“可是,公子……”贴身侍从嗫喏着说:“云都新帝看着这话,会不舒服吧?这岂不是得罪了新帝!”

新帝既已登临大宝,旧王的风光就该藏起来。

否则新帝如何立威,如何把路走得长远呢?

卫袖袖笑了笑,摇摇头:“不碍事的,侯爷亲自选出来的新帝,不会是泛泛之辈。”

新帝陈瑶瑶收到画很是讶然,正和云子君、南皇涧讨论云都的民生大计,和修行者相关的赋税。

“这画……”

陈瑶瑶打开画,眸光一亮,“真乃好画,子君,南皇,你们且看——”

“画不错。”云子君说。

南皇涧:“下笔有神,灵气十足。”

陈瑶瑶将这画悬挂在了镇龙道场的匾额处,她要每个修道之人都能看得清楚。

镇龙道场的门口,寻常的修行者也能去得。

她相信这云都还有许多未曾和侯爷有羁绊就已不舍侯爷的人。

她为这些人,留了一个地方。

供他们信仰炽热,观摩仰望。

云子君回到云府,又见父亲云天翔耷拉着脑袋,提不起精神。

“子君,侯爷他不曾提及为父吗?”云天翔问。

他和侯爷,交谊匪浅。

那么深的感情。

可恨侯爷来云都的那晚,他喝多了酒早便躺下歇息。

既无缘在青云大殿和侯爷把酒言欢畅说诸侯之事,又错过了晨时满城恭送曙光侯的机会。

云天翔如个叛逆少年在家中捶胸顿足,好几阵哀嚎。

云子君看着伤心的父亲,欲言又止。

“父亲,侯爷的心再大,也装不下那么多人。”

女儿叹息。

这父亲,竟比她还多愁善感。

从那日过后,就是茶饭不思。

她能理解几分,但生活还要继续,眼前的路也还是要走的。

云天翔悔断肠子了,猛地一拍脑门,“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好喝呢。”

要是那晚没有喝过了头,定还能见侯爷一面。

侯爷不再是云都的楚王。

不能和从前那样,近水楼台先得月,想拍马屁随时拍。

“能追随她一程,见证凡人王曙光侯的成长,就已是有幸,父亲何必还要央求太多?太贪婪的人可不好。”

云子君莞尔一笑,眼角噙着苦涩。

她又何尝不是在告诫自己。

云天翔提不起精气神,面色颇为失落,惆怅都写在眼角眉梢。

“子君。”

“往后山高路远,她自有前程要奔赴,不会再想起我们了吧。”

云天翔有点儿难受,闷闷的。

从前倒戈,决定跟着楚王,是为了家族的利益和私心,与楚王之间并无多少感情。

甚至还在背后蛐蛐过楚王几回。

可当楚王一去不复回,甚至还不曾好好道个别的时候,云天翔觉得丧失了所有力气。

跟随过那样一个轰轰烈烈的张扬明媚的王,是他年垂垂老矣满头白发,都会在弥留之际回响想起这一段历程的。

“她非池中物,还是上界人屠宫的朝华公主,又是诸天殿钦封的曙光侯。”

云天翔深吸了口气长叹:“罢罢罢,何必在这冬日里玩着伤春悲秋的把戏。子君,父亲让你见笑了。”

父亲没个父亲样,他还真觉得自己有些失败。

云天翔转过了身,一瞬间似乎苍老了好几岁。

恨自己人到中年,不是骑马纵歌轻狂笑苍天的少年时期。

他想啊。

要是自己少年时期遇到这么个惊艳的人。

他定会踏上皇图霸业的旅程。

又恨自己是一家之族,背负太多。

恨自己实力太弱,无法继续追随一直在前进的兴旺的王。

“家主,子君小姐。”

侍卫步履匆匆,喘着气出声。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云子君拧眉,甚有女修军的铁血风范。

“信,有信。”

云天翔闻言,头也不带回的。

什么信,都吸引不起他的兴趣了。

他要出家当和尚,剃发为僧。

“侯爷的信。”侍卫说话大喘气。

云天翔“锃”的一下,从内门到了侍卫的身边,狐疑地盯着侍卫看:“胡说,侯爷怎会送信?”

“当真是侯爷的信,还有一个储物袋呢。”

侍卫急道。

云子君半信半疑地打开了信,目光微闪,把信给了云天翔,“是侯爷的字迹,不怎么好看,但笔锋很利落,父亲,是给你的信。”

“侯爷真是大忙人,现在知道我了。”云天翔莫名其妙的将双手负于身后。

那贱兮兮模样,看得云子君眉心狂跳,毫无耐心可言。

云子君:“看不看?”

云天翔:“看——”

他故作倨傲高冷地接过了信,仔仔细细去钻研着侯爷提笔所写的每一个字。

「云家主,见字如面,你和子君、大族老,近来可好?」

云都相伴一程,亦师亦友,小侯永记之。

望天翔兄珍重己身,富贵恒昌,大族老康健平安,子君前途光明。」

云天翔怔怔地看着这一封信。

没有惜字如墨,都是真情流露。

“父亲,你哭了。”云子君老实巴交地说。

“没有,你这孩子怎么胡说?!”云天翔瞪目。

云子君缄默,却在思索信的内容。

这辈分,是不是有些许的乱了?

侯爷称呼父亲为天翔兄的话。

那她算什么?

侯爷的侄女?

她还以为自己和侯爷是金兰之情。

怎么跟叶尘一个辈儿了?

云子君郁闷不已,眼神哀怨地看了眼父亲。

云天翔则护犊子似得护住了自己的信,“怎么?这可是侯爷给我的。”

“?”云子君嘴角狂抽了几下,实在不愿见这不成样的父亲,抬步就往外走。

走至门槛处听到身后的谈话,险些一个趔趄摔得四脚朝天。

那云天翔鬼鬼祟祟凑近了侍卫问:“这信单是给本家主的,但是云都城内人人都有?”

“。”侍卫诡异的沉默了,被云天翔灼热目光凝视得快要头皮发麻。

“侯爷给不少人送了信,都是过往交情好的。”侍卫迎着头皮回。

果不其然,云天翔的眉间出现了伤心色。

不患寡,而患不均。

“父亲,你要嫌弃,女儿这就给你一把火烧了,眼不见为净的好,省得你烦心意乱。”

云子君在门楣处回头看。

“烧什么烧,败家孩子,谁说为父嫌弃了。”

云天翔揣着信就走了回去。

绕开屏风,跨过内门。

又一阵烟般脚底抹油溜了过来,把侍卫手中侯爷所赐的储物袋给拿走。

“子君小姐,这……”侍卫哑然。

“无妨,由他去。”云子君看穿了父亲的德行,这个家的大梁终究还是要靠自己来挑起的。

云天翔回到房中,小心地打开了储物袋,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倏地,浑身僵住——

那是一枚丹药,环绕着浅浅淡淡若有似无的神农气息。

这丹药云天翔未曾见过,也不曾看到《丹药史书》上提及过。

应当是侯爷所炼。

云天翔八岁那年,跌进了冰湖,伤及根本,膝盖骨里积了沉疴旧疾,每天都会疼。

从前年轻倒也扛得住,现在年纪到了,时常困扰自己休眠。

这件事,云子君都不知道,他藏得很好。

却被侯爷看出来了。

侯爷早就知道。

只待风平浪静,有闲心为他炼制特有的丹药。

如若云天翔知道,拿到这治愈波棱盖旧疾的丹药之际,就是彻底和侯爷分道扬镳的时候,他定不想要痊愈。

确实如那侍卫所言,楚月给云都的云府、白府等关系好的人,都送了信和丹药,都是对应不同人的。

从前岁月匆匆,脚步匆匆,很少和人好好告别,都是被时间推着走,习惯了离合。

而今,她学着师父从前写信的模样,在灯火下,寄与云都诸君。

“砰!”

楚月抬眸看向窗外,烟花漫天,映如眼底恰似盛开的星河。

眉眼泛起了笑。

还好。

还好邪不压正。

很快,就到了上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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