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反叛开始之前,他曾找到过我,反对我的计划。”
“但是当时,我只是否定了他,告诉他这是必须要做的事,并没有给出理由。”
“如果我能早一点意识到就好了……”
“那样的话,无论是他,还是组织,都不会……”
学者望着圆桌对面那把空着的椅子,有些自责,有些痛苦。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站了起来。
没有拐杖作为支撑,他刚走一步就踉跄着向前倒去。
陈瑜和瑶光赶忙扶住他。
“不服老不行啊……”学者苦笑着摇头。
“麻烦了,帮我开下窗户。”
陈瑜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而瑶光则扶着学者重新坐了回去。
瑶光还细心地把拐杖扶了起来,靠在他的椅边。
学者叹了口气,提了提语调,说:
“因为我见过那些不愿意觉醒、对觉醒感到痛苦的人,所以我明白,每个人对待觉醒的态度不同,对能接受的程度也不同。”
“我也明白,不能把组织变成自己的一言堂,不能一味地把自己的想法和理念强加给别人,不能要求组织中的每个人都能上下齐心。”
“这样的行为,与宪章光辉没有任何差别。”
“所以,我尽我所能地想去尊重每一种想法,想去尊重组织中的每一个人。”
“我没有把我的想法、知识,灌输给他们,也没有根据自己的观念,告诉他们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那样的话,他们将不会成为他们自己,而是一个个我的缩影。”
“这样是不对的。”
“所以,我只是让他们自己思考,自己尝试去解决问题,在必要的时候给出建议。”
“却忽略了,不是所有人都有足够的智慧,去解决心中的疑惑。”
“这是我的问题所在。”
“学徒足够聪明,却又不够聪明。”
“他能意识到问题所在,却看不清问题的本质,能分析一时的利弊,却不能分析出长远的得失。”
“我们觉醒者与宪章光辉之间,从来就没有共存的可能。”
“处于夹缝中的短暂退让,并非共存,只是胆小鬼用来欺骗自己的童话故事。”
“只不过,我们被宪章光辉,被这个不合理的存在压抑地太久了,才会认为这是美好的,才会觉得现在这个破破烂烂的乐园已经很好了。”
“但我们不曾去想,甚至于不敢去想。”
“外面的那片天空,外面的城市,外面的社会,本来就不应该被一个叫宪章光辉的存在统治,本来就应该是属于我们人类的。”
“我们本该正大光明地唱歌,跳舞,创作,思考,工作,本该正大光明地接受自己与其他人的差异性,本该正大光明地活在那片天空下。”
“为什么,我们要为拿回我们本该拥有的东西,而感到犹豫,而感到自责呢?”
“这个社会,难道是属于宪章光辉的吗?”
“这个社会,难道不是属于我们的吗?”
学者倏然起身,全身爆发出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精气神。
他走到门口,用力推开房门。
陈瑜和瑶光跟在他后面,走了出来。
外面,一张张沾满灰尘和污垢的脸庞,不知不觉中聚集到了门口。
穿着朴素老旧的他们,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学者深吸一口气,朗声道:
“有些事,总得有人要去做。”
“有的血,总得有人要去流。”
“如果现在我们退缩了,替我们付出代价的,会是那些刚刚觉醒、渴望自由的新人,会是那些身在压迫中却不自知的普通人,会是已经持续了千年的黑暗继续笼罩这个社会。”
“现在我们有了和宪章光辉对峙的手段,有了推翻宪章光辉的可能。”
“我承认我们的准备还不充足,但这已经是最好的时机。”
“这四百年也就出了一个乐园。”
“如果连我们都不愿意去做,选择退缩的话,等到下一次其他人拥有我们现在的条件,又不知道要过多久。”
“又不知道,要被宪章光辉统治多久。”
“如果觉得自己接受不了的话,请趁现在离开。”
此言一出,人群中有些轻微的骚动。
陈瑜听到,有几人心中已经意动,却仍在权衡利弊。
学者一一扫过他们的眼睛,然后补了一句:“对此,我不会有任何意见,你们还可以带走一天半的食物和水。”
这下,骚动更为强烈了。
陈瑜微微转头,看向那几个心神动摇的家伙。
或许是因为害怕未来,又或许是碍于学者的威严,他们思索再三,最终还是没有向外迈出一步。
没有人离开。
人群中的骚动就此消失。
学者满意地点头,铿锵有力地继续道:
“况且,我们也不是毫无胜算。”
“我将毫无保留地,把我这一脉在外城,在调查局中做的所有准备,全都贡献出来。”
“剩下的事情,就拜托各位了。”
他拄着拐杖,深鞠一躬。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掌声。
有人赞同,有人叫好,有人愧疚,有人泣不成声。
但乐园中的所有人,在这一刻全都热血沸腾。
甚至陈瑜也有些被这种氛围感染,大脑中热血上涌。
对他们来说,理智、利弊,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个。
或许,从始至终也只有一个。
推翻宪章光辉。
陈瑜微微抬头,看向乐园远处,那光线照耀不到的黑暗之处。
一个修长的身影,带着他那充满悔恨与自责的心声,大步离开了这里。
与此同时,一个温柔女声响起。
“任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