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晚在那等着的时候,这边也不消停,且说此时,东城外的某一处。一个穿着斗篷的人,从城墙外的地里钻出头来,四下狐视一番才小心站起,袖子上挂了一条扭动的蜈蚣。
他在渐重的夜幕中行进,步履匆匆,闷头赶路。
“急着去哪啊,蜈蚣小哥?”
斗篷抬头一看,拦路人手中提着铁索,将那沉重的轮锯在地上拖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粗痕。
斗篷见状大惊,急忙呵斥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是吧,淤螟谷的!”薛飞轮说着拎起手中的铁索,轮锯离开地面缓缓转动起来。
“这兵器……难道你是!铁索轮锯,薛飞轮!”斗篷说着不由自主往后退,惊圆的眼中满是恐惧。
“哟!还认识你薛爷,看在这份上我给你个痛快!”薛飞轮邪笑着逼近,轮锯好像催命的钟,在空中转了一圈又一圈。
“等等!我…放过我!我什么也没…啊——”
不管他怎么求饶,轮锯便呼啸着砸了过来,从幽蓝的夜色里擦出一弧明媚的火花。
只听“轰”的一声,巨大的冲击力让大地都为之撼动,卷起的沙土四下纷飞。
这一击破坏力十足,眼看凶多吉少,那斗篷倒也不吓到坐以待毙,挤出一股狠劲,侧身躲过,转身往回死命奔逃。
“不好意思了,此路不通。”
斗篷又惊得一个趔趄,抬起头,看见前面地上立着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边上一个蒙面人正虎视眈眈。
斗篷这下话也说不出,也不知能往哪跑,再回头看看,薛飞轮也缓缓跟了过来,笑得更加可怖,眼中放出绿光,充满了对杀戮的渴望。
斗篷暗道:“薛飞轮惹不起,只能跟这人拼了!”随即下定决心,从袖口放出两条碗口粗的大蜈蚣。他大吼一声,朝前便冲,蜈蚣也像得了令般,张牙舞爪地向着蒙面人扑咬过去。
蒙面人不慌不忙,双手握住刀柄,踏前一步,看准斗篷那袖子,拔起大砍刀往上一挥。
蜈蚣的坚壳碰上刀刃就如同糟朽,应声断碎,再一看,只剩两个半截在地上扭动着,袖里剩下另外两个半截,也在扭动着,往下流着令人反胃的粘稠液体。
仔细一看,地上还有一只手。
斗篷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不几步便跪倒在地上,攥着流血的断臂,叫得极惨。
“你走不了了,束手就擒吧!”蒙面人静静道。
斗篷缩在原地,颤颤巍巍地说:“好好,我不跑了,你们别杀我!”
见他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却突然把斗篷扯了起来,往空中一甩,又盖落下来。
随着斗篷落下,底下却空无一物,整个人凭空消失了。
蒙面人道:“障眼法?”
“管他呢!都给他掀开看看!”薛飞轮说罢两手拉住铁索,脚底生风,一股浑劲上来,整个甩着猛转三圈。
像个倾斜的陀螺,锯刃往地里片进去,将这块地皮都砍出了一个斜坡。管你使什么妖法都给卷出来。
只见那洗劫之下翻飞而起的土石之中夹杂着无数条大大小小的蜈蚣,那人也被击起到空中,鲜血四溅。
蒙面人飞身跃起,于半空中一把钳住他的喉咙,又狠狠砸在地上。
此时的这人已经奄奄一息了,口中不断涌出黑血,咽喉在刚才那一擒之下似乎已经破裂,眼看将要没了气。右大腿几乎已经断开,只连着一点筋皮。
“我说你下手轻点啊!我还没痛快够呢!”薛飞轮埋怨道。
“拖得够久了,手脚利索点!”蒙面人道。
“行行行,”薛飞轮说着转身走开,“听你的!”
只见他缓缓走出几步,突然挥起铁索,腰间拧力轰然一记下砸,呼啸的锯齿从夜空中画出一条血虹,准准砸在那人的肚子上。
霎时间血光四溅,那人腹部被打得稀烂,上半身微微翘起,几乎嵌进地里,下半身自顾自滚到了一边。
“好了,走吧。”薛飞轮说着悠闲地捣腾起铁链。
“收拾收拾吧。”蒙面人说着走向尸体。
“这是城外你怕什么?再说了,线索留的是我的,让他们来抓,看看谁有那个能耐!”
“别得瑟了,有你吃亏的时候!”
“你他娘的也拆我台呀!”
“呵!赶紧走吧,别让人看见了。”
蒙面人言罢顿开一门,走进黑夜之彼端,薛飞轮紧跟在其后。叹道:“还是这里舒服啊!”
“你还不回远征军吗?”
“回不回都一样,他们瞧不上老子。”
“我先回城里了,你随意吧。”蒙面人说着摘下面具收了起来,把手套扯下,一把火点了。接着脱下夜行衣,将其与砍刀一起提在手中。
“东城里面的点儿,在湖里吧?你怎么回去?”薛飞轮问。
“那种东西当然不止一个,”蒙面人顿了顿说,“而且,现在我正在城里和兄弟们喝酒呢。”
他说着露出一抹微笑,薛飞轮心领神会,道:“好啊,还是你小子想的周到!哼哼,走了!”
“再会!”
两人分道扬镳,蒙面人回去东城,薛飞轮走向茫茫黑色不知去向。
陈雨晚在十里台上一直等到八点,骂骂咧咧地走了。
“他娘的,鸽了!”
陈雨晚返回东城,在巷里落了脚,刚上大街行不数步,忽见石子打前头巷里滚出来,便上前察看。
入巷不见有人,正张望着,肩膀挨了一拍,惊愕间猛回头,便要看那是谁人!
“谁!”陈雨晚低声呵斥,同时伸手便要拔刀。
鬼手鹊子温声道:“嘘,别怕,是我。”说着把陈雨晚的刀推回鞘里。
陈雨晚方才惊得直上头,忙扶额缓缓,小声骂道:“吓死我了,娘的。”
鹊子不理会,直道:“晚啊,你是不是犯事了?有难处跟我说,别自己扛啊啊!”
陈雨晚不解道:“你说什么呢?我犯什么事?”
鹊子左右看看,将他拉到一边,附耳道:“前天晚上,你是不是杀人了?”
“谁杀人了,你可别乱说,”陈雨晚正说,随即想到那一夜之事,立马道,“那天夜里确有一死人,可不是我杀的呀?”
鹊子诧异道:“不是你杀的?亏我还收了尸,擦了一路的血迹,你踩的血脚印可都是我一个一个抹的!”
陈雨晚听完自觉心里温暖,当即将鹊子拥入怀中,道:“你对我太好了,你真是世上最好的人!”
鬼手鹊子将陈雨晚推开,笑道:“去去去,我是好人,这话你还真说的出口。”
陈雨晚又问道:“你把死尸弄哪去了?”
鹊子答道:“拖城外边埋了。”
“那这事就没处查了,”陈雨晚话锋一转道,“你是不是把人饭给顺走了?”
鹊子稍加思索,才道:“哦,那天忙,顺手就拿了一盒。”
陈雨晚摇头笑笑,说道:“你呀!得啦,我得早回了,早休息!”
鹊子道:“行吧,这阵子不太平,你自己小心着点!”
二人作别,陈雨晚径回了宿舍,上二楼,见那几个乐子人正说着新包袱。
陈雨晚觉得有些疲了,直接回了寝室,歇了。
第二天早上,出乎意料没让大伙去操场集合,而是回班里待命。
众人议论纷纷,领班坐在前面也不出声,表情凝重。
江浸月伸头过来,悄悄说道:“哎,晚哥,你知道昨天晚上出事了吗?”
“出啥事了?”
“有个人死了,好像是七班的,在城外边发现的,死的老惨了!”
“啊?死哪了?”
“就城外边,叫啥来着?完了,没记住。”
“是因为这事啊……”
“应该呀……”
二人说完,陈雨晚目光涣散地盯着桌面,觉着大概是要卷进去。
陈雨晚胳膊被人捅鼓了一下,扭头一看是毕期忱,他问道:“哎,你叫啥名啊?”
“陈雨晚。”
“啊,你就叫陈雨晚啊,”毕期忱说,“我听人说过,原来就是你呀!”
“啊,是啊。”
“那我叫你晚哥吧。晚哥,我睡会儿,有事叫我。”
“行。”
毕期忱随后就闷头趴下睡了,陈雨晚觉着有趣。班里乱哄哄的声音确实适合睡觉,听着让人很安心,陈雨晚也有些晕晕乎乎了。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进来几个衙门口的人,领班赶紧起身迎接。
捕头抬手示意免了,开口道:“现在有个案子需要调查,叫到名的人跟我们走一趟!”
“陈雨晚!”
“好家伙,梦想成真了。”陈雨晚心说着,无奈起身。
“毕期忱!”
“得,双杀。”陈雨晚心里一摊手。
“嗯?”毕期忱从睡梦中苏醒,一脸迷茫。
“走吧,调查咱了。”陈雨晚说。
“调查啥呀?”
“不知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后面又总共出去好些个,之后议论声又起。
陈雨晚被一个捕快带到了一间办公室改的临时审问室里,坐下后捕快拿出一个本,开始问话:“昨天晚上你不在基地,干什么去了?”
“死的是谁?”
那捕快听了稍有迟疑,马上斥道:“问你什么就说什么!”
“行。”陈雨晚一耸肩,把那信拍在桌上,随后便侧倚在椅背上。
捕快抬眼皮夹他,没好气地把信拿过来,打开一看立马瞪大了眼,叫道:“你最好赶紧给我招,不然我用刑了!”
“急什么,”陈雨晚将身子拧过来,不慌不忙道:“这上面写的,我去了,人没来,就这么简单。”
那捕快喝道:“你最好如实招来,不然等查出来有你好看的!”
陈雨晚不以为然,道:“哈,我说跟我没关系你们就信吗?赶紧查吧!”
那捕快正要发作,突然又进来一人,给他叫了出去。
陈雨晚想看看外面何事,门却给关上了,只得无聊坐下。
不一会,进来一人,陈雨晚抬眼一看就乐了。
当天早上六点,沈世坤接到消息,城外巡守发现尸体,经核实来自古阳集训基地。
此事一出古阳府衙便立即派人展开调查,本来没沈世坤什么事,可嫌疑名单一出,他便不得不来一趟了,只因看见了陈雨晚的赫赫大名。
早上八点,沈世坤来到基地,走到临时审问室这层,拉开一扇门。里面坐的是毕期忱。
“你谁呀?”毕期忱对着门口的沈世坤问道。
沈世坤默默关上门。
“沈大人,您找的人在这屋。”一个捕快说着连忙去叫门,把里面的同事叫出来。
沈世坤交代几句,那捕快便笑呵呵地拉开门请沈世坤进去。
沈世坤伸头进去一看,里面正是陈雨晚。
陈雨晚一见沈世坤立马笑了,沈世坤进来把门带上,在陈雨晚对面坐下。
“少爷,怎么着,又犯事了?”
“哎,别提了,老倒霉蛋了!”
两人相视一笑,直入正题。
“哈哈哈哈,来吧,说说怎么回事。”
“这不嘛,昨天……”
陈雨晚把昨天收信这事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沈世坤点了根烟,若有所思道:“其实这件事本身不大,在城外杀了一个没有城内户口的人,不是重罪。”
陈雨晚闻言道:“好家伙,看哪个外地人不顺眼就拉出城杀了。”
“也不是不可以。”
陈雨晚瞥了一眼,沈世坤一脸认真。
陈雨晚再问:“那搞得这么大张旗鼓?”
沈世坤道:“死的是淤螟谷的人,我们和淤螟谷交好不久,应该给出一个交代。”
“好吧,外人就是金贵,”陈雨晚道,“查出什么了?”
“铁索轮锯——薛飞轮。”
“噗!”
陈雨晚听了一下子乐了。
沈世坤抬起眼皮看着陈雨晚,面无表情问:“你笑什么?”
陈雨晚兴奋道:“这个我熟,我来给你分析分析。”
“哟,这可新鲜,你看看吧!”沈世坤说着把案卷递过来。
陈雨晚接过来翻看,有几张现场图。
“呀,这不那蜈蚣人嘛!死得挺碎呀,像那王八蛋干的!”
陈雨晚翻看着照片,大发言论,沈世坤十分严肃地盯着他。问道:“你还有多少知情不报的?”
“你也别装成那样吓唬我,我不是一直被监视呢?”陈雨晚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沈世坤一下没绷住,笑道:“你倒是痛快,一点都带不遮掩的。”
陈雨晚无奈摇摇头。
沈世坤接着说:“无间地狱和淤螟谷的关系扑朔迷离,疑点还是很多,不知他为何非要约你出城?”
沈世坤扶着脑袋思索着。
陈雨晚见他有些累了,便自己说:“这个蜈蚣我见过,正月十五逛花灯那天追薛飞轮的时候碰见的应该就是他。”
“淤螟谷的人晚上七点找你在城外单独见面,杀他的是薛飞轮。”沈世坤抽口烟接着说:“他很可能知道无间地狱的人要杀他,所以他选择和已知反抗过无间地狱的你见面,以寻求自保?”
“有点问题,”陈雨晚说,“既寻求自保,为何选在城外?岂不是自投罗网?”
沈世坤道:“这确实是个问题,而且淤螟谷来的又不止他一个,为何要只身犯险呢?”
“会不会是有……”
“算了,不猜了,来吧,我们出去走走!”
“行啊,走吧!”
陈雨晚跟着沈世坤一块走出审讯室。
“怎么样啊,还习惯吗?”
“还行吧,在哪不是过呀!”
“哈哈,你倒是随便,你那兄弟姐们儿怎么样啊?”
“兄弟还行,姐们儿可就完咯。”
“嗯,怎么了?”
“唉,感情问题。”
“哦——我想起来了,这就得你自己解决了!”
陈雨晚无奈地摇摇头。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到了走廊出口,在他们交流这段时间里,其他人已经出去站队了。
沈世坤说:“怎么样,出去遛一圈?”
“哈哈,走吧,正好我少训一会!”
“哈哈哈,走!”
走上操场,每个见到的教官都向沈世坤问好,并向陈雨晚投来尊敬的目光。
陈雨晚笑道:“得,这回我身份有问题这事坐实了。”
“没事,年轻人正好立棍。”
“你是老黑道儿啊。”
两人打趣着来到了二班附近,队伍正迈着整齐的步伐走来。
“看,林暮沉在那摸鱼,胳膊都不抬。”陈雨晚说。
“哈哈,你不如多看看她,走得多直溜!”沈世坤说着指向凌雪惜。
陈雨晚不自主脸一红,笑道:“你们什么关系?亲戚?”
“我是她师父,她爸你还不知道是谁吧?就是当朝凌大将军。”
“唉呀,大将军不是可厉害了?怎么不自己教?”
“自己家孩子都难管教,下不去手。”
“你下得去手?”
“自然也是哄着。”
“哈哈哈,那你孩子让她爸带没?”
“我尚未娶妻,孩子更是没有。”
“没想到你还是个老光棍,到你这份上怎么还娶不着媳妇了呢?那方面有困难?”
“去去去!哪那么多话,不然我安排你俩单独见个面?”
“别别别,我还没准备好。”
“你呀,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别一下子到了我这个岁数!”
“嗨,那怎么可能!”
说着他们逐渐走到了一班的位置,大伙惊奇地看着陈雨晚他俩。
“行了,我也该练练了,不然检阅的时候该丢磕碜了,您老忙去吧!”
“嘿,你小子,贫嘴就你在行!”
陈雨晚回到队列中,教官借此机会在沈世坤那里接受了一会儿思想教育。
“晚哥,这老头跟你说啥了?”毕期忱问。
没等陈雨晚回答,别人已经抢先了。
“什么老头啊!那是八廷柱之一的沈世坤沈大人啊!”
“啊,没啥,唠唠家常。”陈雨晚满不在乎地说。
听着周围大家的反应,陈雨晚心说:“我这棍,今天算是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