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龙暂时平息战火。
相宇城内,比城门还高的婆娑树在隐隐月光下独霸,婆娑花粉受黑烟孤立,径在城中央飘扬。
城门口的相宇军队开始帮城内居民收拾散落的屋瓦和物品,白彧珵也回过头,弯下腰、卷起袖子,帮忙收拾残局。
「弟弟、弟弟,你在哪里?」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引起他的注意。
他抬头一看,一个拿着树枝先端还有火苗子的小男孩,大约六、七岁,脸上脏脏的,穿着白府捐赠的旧衣裳,笑嘻嘻地从他眼前跑过去。
树枝先端的火光一闪一闪,他一眼认出,那孩子身上穿的是弟弟白修竹小时候穿过的白色外出套衫,重新剪裁、洗好之后送出去的。
「弟,你快看,这火忽大忽小的,好像在发抖。」
「真的耶,可是烧树枝的味道好臭。」说话的孩子捂着鼻子,看起来比他哥哥小了二、三岁,和白彧珵小时候一样,喜欢穿件小背心。
两个孩子睁大眼睛,自顾自看着火光的变化,与身旁奔走整理家园的大人们形成对比。
白彧珵旁边是一摊被撞倒的海味烧烤摊,熏烧过的鱿鱼、虾、章鱼等食物和烧焦的器具气味混杂着。
白彧珵想起,上次和弟弟一起在听雨湖旁兜圈,第一次在湖边看见烤虾。那一年他们十四岁,正喜欢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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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有没有闻到好香的味道?」白修竹说。
「有!怎么啦?」
「你看!那里有人在烤东西吃!」白修竹兴奋地拉他一起过去看看。
「公子慢点。」木寅担心白修竹跑在湖边凹凸不平的石头上会跌倒,紧跟在后,拉着他们俩,和那陌生男人保持点距离。
那人抓了许多虾,用树枝生火后,在火堆里放着一些石块,再把烤热的石块放进火堆旁装着好多条虾的锅子里,盖上月桃叶,虾子就被石头闷烤熟透至鲜红,用少许盐和独特调味料就香得不得了。
在秋高气爽的下午,湖边的火堆为众人增添一些暖意。
「哇!您好厉害啊!」
白修竹素来爱吃虾,家里只要有白灼虾、葱爆虾、红烧虾,他一定胃口特别好。这在湖边闷烤鲜虾的手法,对爱吃虾的白修竹来说,真是大开眼界。
白彧珵好奇想看那人的模样,却见他戴着草帽,帽沿低垂看不见面容,只见下颚一排烈须,深灰色无袖上衣露出精壮的臂膀,裤脚卷起,湿漉漉的一双大脚还没有穿上鞋。
那人开口问「你们也尝尝?」
「好呀!谢谢叔叔。」白修竹正想试试,木寅紧拉他往后退,小声地在他耳边劝他:「公子,别吃来路不明的东西!」
那人笑道:「听雨湖清水灵,鱼虾肥美,错过可就没有啦!」便径自剥虾来吃。
热腾腾的香气从虾壳缝隙迸发,白修竹见肥美的虾肉脱壳而出,差点口水都流下来了。
白彧珵见湖边绿意盎然,鸟语花香,未感受到那人有什么恶意,弟弟又嘴馋,便跟木寅说:「只吃一点点,应该不碍事。」
「叔叔,谢谢您!我们拿两只虾来吃。」
「好。请便。」
兄弟俩便蹲在那人旁边,一人拿一只虾。
「好烫!呼!」白修竹怕烫,左手、右手交换拿着虾,边吹边叫着。
白彧珵两手一端拿着虾尾、一端拿着虾须,上下摇晃着虾,笑着对弟弟说:「你看,这样虾子就比较快变凉啦,等凉一点再剥壳。」
两人吃得不亦乐乎,在湖边跟那位大叔聊了一会儿,就回家了。
「呵。」白修竹在马车上打起呵欠。
「修竹,今天累了吗?」白彧珵问。
「有一点。不过那虾真美味,希望有一天也能自己烤着吃。」白修竹似乎意犹未尽。
「你喔!幸好这次你没有过敏,那虾子果然新鲜。今天回去别让爹娘知道我俩吃野味,不然他们可担心了。」
「知道,我不会跟他们说!不过你怎么这样看我,我是海鲜试毒人吗?」白修竹苦笑着转头对木寅说:「你也别说出去!」木寅见状,用手在嘴上做出拉链闭合的样子。
「屡试不爽!」白彧珵笑道。白修竹挥拳过去,白彧珵笑说:「别打了,你打不过我,哈哈。」
两人一到家,白修竹向白彧珵挥挥手便迈步走向清苾园:「我去看看酩君兰长得怎么样啦!」。
「你开心便好。」白彧珵望向步履缓慢的弟弟,径自回房更衣。
甫换好衣裤,便听见白修竹的婢女珊瑚大叫:「来人!六公子从树上摔下来啦!」
「修竹!」白彧珵走出房门查看,看见木寅紧张地把修竹抱进房内,奶奶正差人去找城中医术高超的尚大夫来医治。
「竹儿依然昏迷不醒,大夫还诊断不出什么原因。」他们的娘亲凡若仪略显着急地对赶忙回来的爹爹说着。
「大夫,请您再帮竹儿好好看看」白儒风说。
「好。」大夫轻拭额上豆大的汗珠,把脉再辅以气功治疗,白修竹却不见起色。
「今日是六公子的生辰呀!怎么就遇上这种事了。」珊瑚嘤嘤了起来。
「竹儿到底发生甚么事了!你们竟然没有照顾六公子!」一家之主白儒风转头对木寅怒吼,眼眸从深棕转为混沌的碧绿色,声音仿佛要震破屋梁,原本不怒而威的模样看起来更有肃杀之气。
屋内的婢女、书僮吓得腿软,急忙跪下低伏着瑟瑟发抖。只有世代家族皆有修为的白修竹母亲─凡若仪神色自若,以家传的功法隐隐护住大夫,维持一家之母的仪态俯视着家中的下人们。
白彧珵见状,犹豫着要不要向前坦承今日在湖边向陌生人要了虾子来吃的事。突然一只温暖的手将他往后拉,看着他轻皱着眉摇摇头,是他的奶奶-白府老夫人。
木寅双手蜷曲,紧张地说「请老爷听奴婢解释,我带六公子回府后,六公子便去后院赏花,小的便没有打扰六公子,继续在六公子窗外擦拭窗沿。过了一阵子,小的没有听见六公子的笑声,才知道六公子从树上摔下来…」。
「你竟没有好生照料六公子!」白儒风气得指责木寅,从肩膀到双臂蔓延通红的火气,差点把木寅震倒在地。木寅畏缩着身体发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失去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