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食堂内,苏宿与胡道士两人交谈有来有往,甚是火热。
一边的冯姓大汉,倒是一副冷清的性子,默不作声,静静地在那里处理菜蔬。
在交谈中,苏宿了解到这两位的由来。
原来二人本是凡俗江湖之人,有事去往云阳城,中途到了阳石山,因胡道士喜爱游山玩水,便提议上山参观。
随后登山游览,直到黄昏,见此处有一道观,便在此借宿,进观只在苏宿先前一会儿。
苏宿则是把对闲云老道的那一套说辞,重述了一遍。
胡道士眼看是个爱热闹喜攀谈的,见苏宿也称喜山爱水,当即便将话题转移到名山大川秀美风景上。
苏宿自清水城至云阳城这一路上,所见山水数不胜数,便当即与胡道士一一讲述。
至此,二人言语间熟络非凡。
除去交谈,苏宿没忘记先前提到的那缕熟悉气息。
这时他已然明了,这道灵机气息,是从胡道士身上发出的。
苏宿灵视之中,胡道士全身环绕着丝丝缕缕的灵气,源头正是胡道士正胸绛宫元府处。
只是此灵气甚是奇怪,说是灵气,却不见灵韵,不与外界交换气机,浑然死物一般。
此种奇象,苏宿转眼间,便想通其中奥秘——
想来这胡道士是个运气不错的,或是误打误撞吸收了某种高质量灵气,或是食用了某种珍稀灵草。
若常人有这般机遇,但没有灵根,灵气不得吸收,只能任由灵气经四肢百骸,散还于天地之间。
可这个胡道士既然能把灵气存于体内,可见是身具灵根之人。
但他明显不懂修行,不知灵气运转之理,一点灵气存于绛宫进退不定,环绕不散,到头来,只是一股死气而已。
灵视之下,苏宿还发现,胡道士脐下三寸丹田处,隐约可见内力涌动,显然这位胡道士虽不懂修行,却是位江湖中的内功高手。
顺势苏宿也将那冯姓大汉捎带着观察一番。
发现那冯姓大汉丹田稳固,其中犹有气血翻腾声,隐约一番风云迹象,较之胡道士的内力,显然高了一大筹,可见这位,当是凡间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
不过苏宿搞清了这两人身上的奥秘后,反倒失去了更多的兴趣。
他此行本为寻找仙家道友而来,如今看来这胡道士虽身居灵气,却称不上道友。
故而苏宿便绝了此等心思,专心与胡道士交流起水光山色,高山大川来。
倏然,膳食堂口掩住的竹门,忽然响起推门声来。
屋内三人只道是闲云老道带徒弟回来了,不觉有异。
但当竹门被推开后,走进来一人,三人才发现并非是闲云老道。
这是一位衣着雅致,头戴纶巾的青年男子,身形消瘦,有几分羸弱之感。
堂中三人见状,热心肠的胡道士首先开口询问道:
“公子是何人?可也是这观内的借宿之客?”
“嗯?你们是观内今日借宿的客人吗?一连三人,可真是观内难得的盛景。”青年男子诧异回道。
听其言语,也是观内借宿之辈,且还是常住之人。
三人皆为留宿客,见状未有怠慢,胡道士当即邀请对面留下一起进餐。
那男子也是爽利,并未拒绝,当即便在堂中坐下,一点也无外人姿态。
而此人一坐下,看着桌上等候多时的菜肴,竟是毫不客气,直接就动起筷子来。
堂中三人面面相觑,显露出几分尴尬色——
本来菜是在桌上摆好了,但为了等闲云老道师徒俩,三人硬是一口没动。
没想到这闯进之人,倒是丝毫不顾,直接就开动起来。
就在三人各自相顾无语时,竹门外再次有了声响,抬眼望去,正是闲云老道与他弟子守拙道童。
主人家来了,尴尬的三人顿时舒吐一口气。
“荀公子,你怎么来了?”
闲云老道入门第一眼就瞧见了堂内多出的一人。
不过此人也是老道的旧相识了,故而闲云老道虽有些惊讶,却不觉得奇怪。
“对,有些收获,我便来了。”
那荀公子头也不回,手中筷挑拣不停,嘴中边咀嚼边回着话。
说起来,这副模样,旁人看来倒是有几分饿死鬼投胎的味道。
众人见这人与闲云老道相熟,也佐证了是观内的常客,便放下心来。
闲云老道还欲问话,众人却是饿了多时了,便有话也得先吃了再说。
随即三人拉着闲云老道坐在席中,又将小道童安排在老道旁边,此刻也不讲什么主客礼节了,直接开吃。
毕竟再不开张,菜都快被荀公子吃完了。
因为有荀公子吃相在前,众人也没顾及什么形象,一顿风卷残云,桌上菜便如流水般消耗殆尽。
只是菜吃完了,却并未见得饱,毕竟多来了一个人,量自然就不够了。
见众人意犹未尽,胡道士当即拍板再炒几个菜,从包裹中翻出一堆菜蔬肉类,准备开火。
见状众人怔了一下,心想这胡道士不是个游方道士吗?
怎么更像个闯荡江湖的厨子,随身行李全带的食材吗?
只是吐槽归吐槽,但胡道士的厨艺委实不错,众人也确实想再来点,便纷纷踊跃报名帮忙处理食材。
胡道士却只让众人等着,看他独门厨艺就行。
众人只得作罢——
胡道士做起了饭,桌上等待的几人,姿态却各不相同。
那荀公子正伸着懒腰打哈欠,一副餐后懒散的样子,显然是有些撑了。
而冯姓大汉,由于此回胡道士未让他处理食材,便坐在席上未动弹,只是其身形魁梧,虽并非直挺挺地正襟危坐,其身姿也给人一种大马金刀、凛凛肃立的风范。
只有闲云老道与守拙道童师徒俩,此刻正笑嘻嘻说着悄悄话,似乎观中一下聚了这么多人,使得这师徒俩笑的都多了些。
又过了一阵儿,师徒俩悄悄话说完了,闲云老道似是惦记着先前的事,拉着荀公子到一旁角落里,细细谈起话来。
至于苏宿,他把目光移到了小道童守拙的身上。
小道童此刻正襟危坐,于几个大人之间,企图呈现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但小道童质本淳朴,面色玉润,恰如粉雕玉琢的小瓷娃娃,反而显得更加可爱。
看着这副模样,苏宿顿生喜爱之际,也忽然想起他小时候。
那时他大概和这小道童差不多年岁,只是无这般道观继承,与他师父在各处乡野谋生,风餐雨宿,有活的时候住宿主家,没活就只能找各处荒庙破观留宿了,条件格外艰苦。
恰好那时候,他那不着调的师父,又最喜欢拿各种神鬼故事吓唬他,配合夜间荒庙的景象,给他年幼的心灵留下了不少的阴影。
这时瞧着小道童可爱的模样,苏宿心底恶趣味翻涌,竟生起几分逗弄的心思。
“哎,守拙小师傅,你与你师傅两人在观里,平日里怕不怕啊。”
小道童没想到,此时有人主动和他搭话,下意识的脱口回道:
“啊,怕什么啊。”
“当然是怕鬼啊。”苏宿直接开始起不当人的作为!
“你瞧,这夜晚漆黑,偌大的道观,平日就你与你师父两活人在此,又是山上,就不怕有什么山精野鬼之类的,穿着红衣服,嘴里伸着长长的舌头,然后两只白眼还淌着血,一蹦一跳地来抓小孩,那多吓人啊……”
“..............”
虽然苏宿已经尽力在描述了,但守拙小师傅的脸上,却与苏宿预想中被吓哭的样子截然不同。
小师傅眨巴着大眼睛,沉默地望着苏宿,小脸上凸显出丝丝无奈。
似乎是在无声控诉着,苏宿这异常幼稚的举动。
桌上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苏宿显然想岔了一些事情,他小时候被这些鬼故事吓哭过,所以看到可爱的小孩子,也会恶趣味地去吓一吓。
可并不是所有小孩子,都会被这种故事吓住,这位守拙小道童显然就是吓不住的。
而这个时候,鬼故事一旦吓不住小孩子,那难为情的,就会是自己不当人的那个了。
恰如此时,苏宿一脸的窘迫。
相顾无言,终是守拙小师傅打破了尴尬,主动开口道:
“苏先生,这里是道观,我和师傅是驱邪辟凶的道士,堂中供奉着道尊与祖师,若真有山精野怪,决计是不敢进来的,也捉不了小孩。”
小孩子的声线颇为清脆。
只是这番正经的回答,使得原本就尴尬的苏宿,一时更为讪讪。
只得赧然言道:
“是如此,是我想荒唐了,此处是传承有序的道观,想来周遭是没有什么山精野怪的,是我想荒唐了。”
说完这些,苏宿这厮眼神一转,顿时又换了个角度吹捧道:
“守拙小师傅不愧是闲云道长高徒,小小年纪,便知我道门辟邪禳灾之理,可见其早慧颖悟,想必日后必定不同凡响啊。”
————
如此不要脸的言论,早慧的守拙小师傅是决计看不下去的。
只得对着苏宿尴尬一笑,继而不动声色的转过身去,极小幅度的拉开了一丝与苏宿间的距离。
苏宿尴尬的嘿嘿一笑,挠了挠头,装作若无其事一般,继续地坐着百无聊赖。
只有全程目睹了桌上这一切的冯姓大汉,嘴角悄儿没声地向上撇了撇,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开心事。
就这样,待到胡大厨菜做好后,闲云老道与荀公子也结束了私聊,重新坐上桌来。
此时桌上五大人一孩童,其中荀公子是吃不下了,就坐在一边等着,而其余人则是忙不迭吃完了这顿饭。
餐后已然夜半,今晚又无明月,众人闲谈一会,夸耀了一番胡道士的厨艺,便回厢房歇息。
只是那荀公子是跟着闲云老道一路,同往老道居住的庭院右侧而去,想必是先前的私事还未聊完。
苏宿回到自己所在的左侧厢房,同时他也注意到,那胡道士与冯姓大汉的厢房,与自己只有两间之隔。
三人在庭院遇见,相互谈笑几句后,便各自回屋了。
苏宿回了厢房,回想一番今天之事,除去晚间的一点小插曲外,并未有何发现。
想来那云阳城中打探的消息,也只是传闻而已,这阳石山空有偌大的一个名头,并无半点修行痕迹。
罢了,且歇息吧,明日先上顶峰看看,此处地势高于周遭山川,可借此瞧瞧四周的山脉地形。
按记载中的方法,找找四周有无五行气根存在的痕迹。
这般想着,苏宿便渐渐放松心神,缓缓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