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道院监察天下,凡修行者于东洲行事,皆受道院监察使的监督。
并规定不准在凡人城池大肆动用术法,不准无故欺辱各地城主,不准随意开宗立派......凡此种种规矩,不一而足。
而且,在对待散修上,道院的手段更加严苛。
东洲凡筑基以上散修,皆需在道院录有名册,若是金丹以上的散修,还要在道院如实记录修行传承,功法源自何处,修行地点也会被重点关注。
可谓是被当成贼一样对待。
但无人敢不服,因为东洲,是道院的东洲。
别说金丹修士,就是当年号称万里江涛之主的清洪龙君,元神境界的大修士,在未加入道院之前,也是被道院各种打压,人族的清洪城,便是那时候建起来的。
而后清洪龙君服了软,主动提出加入道院,情况方才好转。
可他清洪大泽的万里江涛,也几乎被东洲道院占了快一半去,也从未提出要还给他。
道院行事,由此可见一斑。
而苏宿,他现在已经到达筑基境界,又一身的秘密。
只要稍微闹出点动静,就会引来道院的监管。
所以他对此也不厌其烦,故而才在幽魂的提议下,起了往南洲一行的念头。
南洲,全称南蓬莱洲,距东洲有万里之遥。
其上也有道院,但不比东洲,只是个有名无实的牌匾。
只有在与其他洲的交流中,才会抬出来,平时境内还是以各大小宗门自治为主。
南洲宗门分两大类,一者为正道,以正道六宗为首。一者为魔道,以魔道十门为首。
两者各占南洲一半地盘。
除此之外,南洲还有着无数的散修。
因为那边的修士并不忌惮在凡间露面,所以各种机缘、各种奇遇,比比皆是,也是东洲散修们梦寐以求的宝地。
就在东洲前往南洲的渡口城池中,有相当多的东洲散修汇聚于此,企图得手一张前往南洲的船票。
也因为如此,南洲凡人与修士间的关系,比东洲这边直接、残忍得多。
正道地盘还好一点,在魔道领域里,凡人面对修士,不比猪狗强上多少。
修士之间,也是弱肉强食,互相残杀。
总之,南洲是一片拳头大就有理的地方,虽然也有着各种各样的规矩,但只是用来束缚弱者,强者则是制定规矩的一方。
以苏宿目前的情况,在东洲就会被继续压制,反倒不如去南洲闯一闯。
没人监管的情况下,以他青龙灵根的修行速度,修为一日千里,不是虚话。
而且,去南洲还有一个原因——
由于沈宗主化作幽魂近百年,神魂又接连受创,所以他修炼的幽狱宗传承功法,目前仅存炼气与筑基篇,金丹篇则无法向外吐露。
若要完整获得的话,则需要回一趟幽狱宗,通过幽狱宗内圣地,才可取出。
因此,苏宿需要的金丹功法,就落在这上面了。
毕竟,在东洲筑基好说,但想要撞金丹机缘,却是难如登天。
届时去了幽魂的幽狱宗,虽说一表明幽魂身份,他们纳头就拜这些不太现实。
但仗着幽魂的熟悉,他改换门面,稍微运作之下,混进圣地取出金丹传承,倒是未必不可能。
既然如此,去往南洲一事,便定了下来。
那接下来,便是先要前往由东洲前往南洲的渡口城池——南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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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城,其地势似一只船头,突兀地插在东扶桑洲的最南边,与隔着一片大洋的南蓬莱洲隔海相望。
想要去往南洲,此地是必经之处。
因为南海城最出名的便是南海船队,大名鼎鼎的扶天宝舟,便是南海船队世代相传的跨洲法宝。
而东洲与南洲的交流往来,也多半是乘此舟前往。
但由于如此,东洲那些欲前往南洲的散修们,也多待在此城,导致了南海城中风气,与东洲其他城池不同,修士们自在肆意,并不遮掩自身。
倒是与南洲的风气,颇为接近。
苏宿此刻,已经到达南海城门下了。
他先前自都余城界出发,一路向南,历经清洪城界、云阳城界,几乎可以说跨越了半个东洲南境。
因而离作为东洲最南城池的南海城,相距不远,只用了数天时间便到达此处。
在这段时日,他也搞清楚了,这扶天宝舟的船票,相当昂贵,便是普通舱位,都得五百灵石以上,还供不应求。
所以按照东洲散修大多炼气的水平,要买这么一张船票,当真是要半辈子的积攒。
便是苏宿,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灵石来。
至于幽魂的玄铁戒里,也没啥值钱的玩意,毕竟他一个孤魂野鬼,有用的东西,这么多年也早就耗尽。
所以苏宿得考虑,出手点宝贝了。
清水城水君坊市的教训犹在眼前,他进城之前,将自己乔装打扮了一下。
用的是幽魂提供的易容秘法,摇身一变,化作一个中年道士形象,倒是和之前的胡道士打扮,颇有几分相似。
易容完毕,准备妥当,苏宿便大摇大摆地进了南海城。
一进城,他便发现,所谓的南海城风气受南洲侵染,不是一句虚言。
城中修行者气息众多,与凡人杂居而处,并无遮掩。
气息中最强大的有四道,一道位于正中的城主府,毫无疑问是属于东洲道院。
一道在城南宅邸,观其旗帜,似乎是南海船队所在。
剩下两道,却是纠缠在一处,位于城北的商贸区。
待苏宿走近一看,发现这两道气息,分别在对门相屹的两幢高楼之中。
一者曰万宝楼,一者曰天灵铺,正是城中最大的两家修士商铺,其规模庞大,远超苏宿见过的其他修士坊市,看的他啧啧称奇。
想当初在清水城,这种坊市还得特意在远离凡人的水君宫前建立,而在这南海城,直接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建立在城中商贾区。
四周人群,更是不乏修行人士与凡人同行,可见南海城风气不同,魄力也非凡啊。
苏宿站在两幢高楼前,心中还在想到,到底要去哪边。
可没承想,主意还没定下来,左边万宝楼的门前,就出现了乱状。
只见一身形彪悍的壮年男子,正推搡着一个身着道袍、面相稚嫩的少年。
那壮年男子神态嚣张,一身气息毫不遮掩,是位筑基修士。
道袍少年,身形孱弱,修为也只有练气六七层的样子。
众人看得真切,那壮年男子在推搡少年时,手上带上了筑基罡煞法力。
使得同为修行者的道袍少年,在他手里宛若大人手中的稚童,毫无抵抗之力,只得苦苦用灵力包裹自身,以免受伤。
当然,壮年男子也尚有几分分寸,只是刻意拉拽推搡着道袍少年,并未下死手,折辱意思居多,还边推边喊道:
“你小子胆挺大啊,老子看上的东西,你都敢抢?还说什么价高者得,你一个小娃娃,身家倒是挺厚啊。”
道袍少年虽无还手之力,但也颇为硬气,犹自咬着牙回道:
“商家卖货,价高者得,有什么不对的。你一个筑基修士,光天化日之下,在城中欺凌同道,眼中还有道院的规矩吗?”
“哼哼,道院~”壮年男子闻言一声嗤笑。
“若非是道院的规矩护着你,你小子还能有喘气狗吠的机会?”
说着,男子手上骤然发劲,一道灵光化作长鞭,将道袍少年捆住,然后一拉一甩,砸向地面。
“也别废话了,东西拿出来了,我也不亏待你,你刚才付得多少灵石,我这里有几件未出手的灵器,折算一下给你,你也不吃亏。”
壮年男子一抬手,几件蕴含灵光的灵器浮现,丢在道袍少年的边上。
未等道袍少年回话,边上围观的人群就惊呼了起来。
原来那几件散落在地的灵器,品质如何尚且不说,光泽便有些黯淡,似乎是有些损伤。
众人中有眼尖的,瞧见其中一件灵器上还裹有暗斑,似是未擦拭掉的血迹。
于是便议论纷纷,大意是说这些,皆是杀人夺宝的赃器云云。
言语传到壮年男子耳中,他也不做解释,只是犹自对着道袍少年狞笑不已。
恰在此时,人群中传来一声急呼——
众人闻言看去,只见一位身姿倩丽,容貌俊秀的女子正赶了过来,众人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那女子疾步赶上前来,观其衣饰,与那道袍少年一致,看来是其同宗之人。
道袍少年听见呼声之时,便已挣扎着起身,见了女子当面,连忙拱手行礼,羞愧道:“吴师姐……”
“不用多说!”被唤作吴师姐的女子,抬手止住少年要说的话,将其护在身后。
随后对着前方的壮年男子一拱手,言道:
“不知我师弟如何得罪了阁下,以至于当众受此折辱,阁下难道不知道我东洲道院的规矩吗?”
壮年男子起初瞧见这位赶来的吴师姐,浑身灵气逼人,修为也是快筑基的样子,料想不是弱手,脸上狞笑一时收敛了三分。
但一听见吴师姐开口又是什么道院规矩,当即心中就起了无名怒火,双目一瞪,直接厉喝道:
“够了,什么规矩,你等东洲修士,一开口就只会提道院吗?你东洲的道院规矩虽大,却也吓不住我南洲人,我们南洲的规矩,便是谁强谁有理。”
“而且我又不是硬抢,地上这一堆灵器,便是我给的交换之物,如此也算给你道院三分脸面,可莫要老子给了脸,你们又不要脸,那老子可就没耐心再给你们脸了。”
说完,壮年男子身上灵势暴涨,显然是一副说动手就动手的模样。
周遭旁观者见状,议论声起,嘈杂纷乱不停。
苏宿待在其中,耳听着周边人议论道:
“原来是南洲的人啊,难怪如此嚣张,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动手。”
“啊,南洲之人就能如此嚣张吗?”边上又一人问道。
“那倒不是,南洲人在我东洲,也该守我东洲的规矩。只是南海城里的南洲人,尤其还是筑基修士,那多半都是南海船队特意在南洲聘请的人。”
“换而言之,这人与城中的南海船队颇有渊源,所以才敢如此嚣张。”
“那道院不管吗?”
回话那人呵呵一笑,一副马上吃瓜的奸喜之色,悄声回道:
“南海城一直有道院的监察使者,且二十年一轮换。若放在前几年,看在南海船队的关系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听说最近调来的这位监察使,不是个好说话的。而且这事没这么简单,你们看边上的万宝楼和天灵铺,现在有一个说话的吗?”
“嘿嘿!等着吧,马上就有好戏看咯。”
苏宿这时也才注意到,这事就出在万宝楼和天灵铺门前,可这两家,此时居然没一个出来说话。
便是高楼中坐镇的两道气息,也各自稳坐钓鱼台,毫无动静。
此时场中已是火花四溅,双方神态激愤,那吴师姐已经抽出青色宝剑在手,与那壮年男子互相对持。
随着周遭旁观者的起哄,双方随时都会大打出手。
就在此剑拔弩张之刻,突然,平地一声惊雷,一道飞光自城主府处激荡而来,轰在对峙的二人之中。
如此声势,将四周人群吓得一跳。
随后只见一道潇洒身影,自空中翩然而立,飞光也是随即回转到身影手中。
众人站稳身形,抬头看去,只见那人身着一袭道院监察长袍,手中飞光焰芒散去,乃是一柄紫气飞剑。
众人方才醒悟,这是城中的道院监察使来了。
于是旁观众人纷纷低头,原本嘈杂起哄的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只是场中依旧对峙的三人中,那名吴师姐,一见是道院监察使来了,便连忙收起宝剑,恭敬拱手道:
“晚辈明道宗弟子吴岫钰,见过范监察使前辈,家师明道宗明鸿真人,托晚辈向您问安。”
“喔~”
原本面色不虞的南海城范监察使,听闻此言,不禁多打量了一眼这个明道宗的小辈。
然后再看向对面的壮年男子,那壮年男子也是晓得轻重,眼见着金丹境界的监察使都出面了,便收起原本嚣张姿态,同样拱手行礼道:“见过前辈。”
见双方停下了对峙,范监察使方才飞身下地,随后走到吴岫钰面前,轻声言道:
“明道宗明鸿真人,是原来道院丹鼎部的明鸿师姐吧,你是她的弟子?”
吴袖钰连忙回道:“是,晚辈原本是师尊族中后人,后幸被师尊看中,收为门下弟子。”
“师尊听说前辈调任了南海城监察使的职位,故而此次前来南海城,师尊特意叮嘱我等向您请安。”
“明鸿师姐倒是有心了。说说吧,此处是怎么回事?”
吴袖钰闻言答了一声是,然后让身后的小师弟,开始讲述这场争斗由来。
而对面的壮年男子,此刻却是有些心慌了。原本他以为这么一点小事,是不会惹出此等人物的。
只是没想到,这东洲与南洲截然不同。
一场小小的争斗,人命都还没出了,便有金丹修士前来出面,这道院的规矩,竟如此烦人。
而且看模样,对面这女娃娃,似乎与这监察使还有着几分关系。那等下这监察使稍微偏偏心,他可就落不了什么好了。
好在壮年男子一想到背后南海船队的关系,心中也是稍安,只是道袍小子手里的东西,却是没法再弄到手了。
想到这里,壮年男子直接开口,打断了对面小师弟的讲述。
“监察使前辈,是我见这位小兄弟抢先买了那宝贝,于是便准备用这些灵器,与小兄弟交换。哎!也是我犯浑了,手上力道大了点,让这位小兄弟误以为我是准备强来,其实是小兄弟误会了。”
“我这就收起这些玩意,向小兄弟说声抱歉,这事就这么解决了,也便不劳监察使前辈烦心,如何?”
范监察使闻言,面色转寒,转过头来盯住壮年男子,冷冷说道:
“当众逞凶,欺辱我东洲宗门子弟,你莫非以为一句抱歉就完事了?”
“南洲过来的人,都是这么蠢的吗?”
见此脸色,壮年男子心头狂跳,面上顿时堆笑道:
“是在下鲁莽了,惊扰了这位小兄弟,前辈说的对。那这样,我这些灵器都不要了,尽数给这位小兄弟赔罪,如此可好?”
“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东洲道院的规矩,不容败坏。”
范监察使眼神一凛,慢条斯理说道:
“你这般行径,放在东洲其他地方,便是废了你,也在道院规矩里。但此地毕竟是南海城,有其特殊性,所以你只需在牢狱中待上个一年半载,此事也就过去了。”
闻言,壮年男子陡然色变,语气颤抖道:“前辈,切莫与在下说笑,这天底下,哪有筑基修士要坐牢的道理。”
“你看我像是与你说笑的人吗?”范监察使面色不变,眼神犀利。
“东洲的规矩,便是金丹修士犯事了也逃不过,你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又当如何?”
话说到这个份上,眼见对方丝毫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壮年男子神情变的激愤起来,话语也逐渐口不择言。
“不,你不能这么做,监察使你这公报私仇,是那小娘皮的师傅与你有旧,你偏袒于她。”
“而且我是南海船队邀请来的人,你不能抓我,不然南海船队的张首座,定不会与你干休。而且我是.........”
“聒噪!”
范监察使眼神凌厉,再也不想多听此人的妄言,手中飞剑腾空而起,化作一片飞光,显然是准备动手了。
壮年男子见状,也顾不得说什么后台背景了,当即浑身灵光闪烁,一个飞遁,立马就要逃走。
范监察使见状,脸上突来一笑,说道:
“道院规矩,强行拒捕,斩杀不论,倒真是不知死活。”
言罢,灵剑飞光一闪即逝,轻易便追上逃遁的男子,也不管那人周身多少层防御灵光,只见飞剑虚空一转,其人头颅便掉落了下来。
尸身甚至还在往前飞遁,但也在掉落头颅前数丈,跌落于地。
就这样,一位筑基修士,在这位新来的监察使手中,当场陨落,不比一只鸡死得麻烦多少。
在场众人不乏修行者,但多是炼气修为,见到此景,顿时心生寒意。
再看向犹自冷笑的范监察使,不由的纷纷后退,街面上瞬间就清出一条道来。
范监察使收回飞剑,瞥了一眼两旁耸立的人群,见多是散修之辈,随即鼻腔一声冷哼。
“一群散修渣滓——”
然后带上静立一边的明道宗两人,径直回转了城主府。
而此地人群鸦雀无声,丝毫不敢有半分愤色显露。
就这样,过了半晌,大街上的人群,方才如同大梦初醒,恢复了往常的繁华。
众人高谈阔论,声音嘈杂,只是言语中,却没人敢提及刚才一星半点。
就在众人以为此事也就这样过去了的时候,顿然街道上空又是一声霹雳,接着又有数人当空而立。
待瞧见地上的尸首,这几人便落了下来。
其中为首一人须发鬓白,但身形挺拔,面色红润,显然是得道之辈。
众人中有认得的,当即惊呼道:“是南海船队的张首席!”
苏宿方才恍然,原来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南海船队的张所张首席,也便是先前城中四股最强大的气息之一。
但此刻这位张首席神情黯淡,看着那壮年男子的尸身,一声叹息后,吩咐身后之人前去收殓。
随后张首席微微抬头,看向大街边的两幢高楼,神情复杂。
待尸身收拾完毕,张首席也不多言,瞧了一眼城池中央的城主府后,便带着身后之人,飞身离去。
而原地,只留下几缕残余血迹,彰显着方才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