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砍柴木(1 / 1)

命生无途 芳霞 2264 字 2024-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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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吴升双眼慢慢张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无尽深沉的黑暗。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沾染苍穹,又仿佛一个巨大的碗,从天际倾泻而下,铺天盖地,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了其中。

吴升轻轻起身,坐在陌生简朴的床榻上,在这初来乍到清醒度过的第一个夜晚,他的睡意并未如平常般。

辗转反侧,夜难以寐,这不仅仅是因为身处陌生环境所带来的不适应,更是因为心中那份沉重的负担,犹如一块无形的巨石扣在他的心头。

他,终究还是他。尽管灵魂被一分为二,但今生那份坚定的愿景却如同蛮横的野兽,占据了心灵深处的大部分领地。

透过古旧的木窗,吴升的目光穿透黑暗,思绪不禁飘回了这几日的离奇遭遇。他忽的感到喉咙一阵发堵,心中依然弥漫着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一场令人难以置信的幻梦。

这不是真的世界,那也不是他的父母,可,心中那股悲切欲绝的伤感却是残酷地昭示着事实,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刮在吴升的心口上。

昏昏然,吴升宛若丢掉了魂魄,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如同死寂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天地间仿佛没有一丝光彩,风雨迷离,黑暗而又混沌,星河藏匿,月光阴晦,少许的洒入梦乡。

在短暂的梦境中,迷离破碎的剧情,像水汽沸腾的雾气般弥漫在空中,朦胧的虚妄,却又真实的那么熟悉。

零散的画面不断在吴升眼前闪过,破旧的小院,古城的街道,学堂的座椅……仿佛每一处地方都曾留下了他的足迹,他在这里成长,欢笑,慕艾,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切,这种感觉却又在慢慢稀微,时间更迭,空间交错,前瞬懵懂无知正孩童,后刻青春叛逆方年少,再过耄耋将逝已年衰。

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滑过许多陌生的面孔,模糊不清,让人看不清楚他们的面目,却清晰的展现出那一抹抹细节部位,有是轻唤他名显露出的和蔼笑意,有是相对而立流泄出的温柔眸光……

即便昨日夤夜而眠,可吴升依旧是早早醒了过来。

以往在天色还是灰蒙蒙的时候,许许多多的人们便已开始了一天的行程。

过去种种,恍若隔世,吴升心中残留的执念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只是莫名的有些眷恋。

但很明确的是,他记得,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撕裂了他的这个世界。他也记得,那一刻的无助与绝望,满腔的压抑,他的痛苦……

他发神地躺了许久,直到第一缕晨曦如精灵般欢悦地跳了进来,方才缓缓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他居住的是一间独立的屋子,推门而出,朝阳流霞绚烂,点缀翠绿满目。

不远处,是盘坐静坐,冥心修炼的二师兄宇文洪,以及身姿挺立,挥刀起舞的大师兄周北。

首次目睹这般场景,吴升心中大为惊异,定睛望去,只见二人虽出同门,但气势却是迥然不同。

大师兄刀刀破风,凌厉无匹,锋芒毕露,二师兄则是更显得温润如玉,修炼之态含蓄内敛,似块深藏不露的玉石,蕴秀其中。

在察觉到了吴升的注视后,二师兄缓缓睁开眼来,语气平和地指引道:“师弟,那边有盥洗之处,你且在洗漱一番吧。”

吴升点点头,顺着师兄所指方向走去,经过一番简单漱洗后,继续归来驻足观望二位师兄的修炼。

阳光渐渐涌现,透过窗棂,穿过树隙,斑驳陆离地洒在地面上。吴升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的木扎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位师兄的身姿,心中不禁感慨万分,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够像他们这般修炼有成啊?

正但他全神贯注地观察师兄们的修炼,吴升忽然念头一叉,说起来,前世的自己似乎也是在这个年纪离开了父母。

他细细回想着,心中突然莫名的觉得有些惊恐,不禁思考二者之间是否有些关联。然而,仔细一想,二者的发展轨迹又似乎有些细微的不同。

一般年级,前世今生具要离去,可前世安然,今生却遭了那番劫难。

如果当时自己选择了另一种道路,父母……

“师弟,师弟!”

一声呼唤,打断了吴升的思绪,他一下回过神来,见宇文洪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跟前,于是忙的回应道:“嗯,嗯。”

宇文洪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吴升,亏他刚才还以为小师弟在观赏自己的英姿,于是拿出十二分的精神,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幅认真刻苦修炼的样子,没想到这小师弟只是在发神?

“呃——师父方才传音与我,叫我带你去砍柴。”腹诽一句,宇文洪道。

啊?砍柴?

没听错吧?

吴升有些疑惑,不明所以,暗忖道难道做了仙人也要做这种粗活吗?

不过转念一想,仙人不会如此平凡,此番行为定是有什么深意,至于是什么,吴升就不解了。

见着吴升困惑的眼神,宇文洪连忙解释道:“不是那个砍柴,不,是那个砍柴,……”

眼见越说越乱,宇文洪干脆说道:“总之你且随我来,见着便明白了。”

这砍柴还不一样的?莫非砍得是金子不成,吴升忖道,虽然没有彻底明然,但还是带着一丝期待和好奇随宇文洪去了。

清晨的小径上弥漫着淡淡的雾霭,如轻纱般笼罩四野,枝叶上低挂着晶莹露珠,美丽剔透。

随着朝霞的喷涌而出,天色渐明,二人来到后山处的一丛树林中。宇文洪伸手指了指前方,道:“这便是了。”

吴升顺着方向向前一看,只见树木零星,枝丫细小,遍体漆黑,不过人高,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就砍这?

宇文洪自然明白吴升心理,轻笑说:“你且试试看吧。”

吴升接过柴刀,走到这柴木前,并未选择贸然出手,而是先细细观察这柴木,外观无异,触感也似乎与凡间一般无二,并没见有什么殊异之处,可这毕竟是仙家之物,是仙人专门令我砍得,岂有普通之说?可细看之下,纹理枝叶与常处别无二致,一时间,吴升也摸不清其中一二。

沉思良久,尽管心中狐疑,吴升还是动手了,先是轻轻一削,见没反应,于是深吸一口气,卯足力气,攥紧手上柴刀用力使劲砍去,哪知只听得砰的一声,出人意料的是,柴刀仅仅入木半分便在也无法深入,而吴升则是痛呼一声,只觉虎口生疼,连忙松开手。

眼见撞了南墙,吴升难免有些泄气,宇文洪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道:“此树名叫‘黑石木’,外表看似脆弱,实则极其坚硬,宛如铁石,凡人难以砍断,就是我等初次也是不可。你今后每早都要来这儿砍柴炼体,直至可以熟练砍断木枝方止。”

接着他又走上前去,轻松拔出斧子,指向适才砍的那树,但见那微小的砍痕已在慢慢消失。听他解释道:“黑石木须在一定时辰内砍下,不然它便会自我愈合。”

吴升自然不甘心,重新把目光汇聚在黑石木上,继续摩挲着树干纹理,观察这枝叶脉络,揉了揉手腕,重新拿起柴刀轻轻挥向树干,树木纹丝不动,他又向树木的四面八方各个角度砍去,黑石木依旧静静伫立在原地,锯磨压削,无所不用,过了片刻,仍是毫无动静。好吧,不是以柔克刚,吴升忖道,那这砍柴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思考一件事的意义是很有用的,在一件事陷入困顿的时候不如置身事外,仔细审视事物的本质,这样可以让人心中明然,避免很多对于自己错误的道路。

未思而行行无功。

吴升于是开始揣测这砍柴意图,砍柴炼体?也许仅仅是是为了锻炼身体?似乎也只有这个答案说得通,既然是以强健体魄为目的,那便不是投机取巧,全靠蛮力喽。

吴升念及至此,于是停止摸索套路,老老实实地挥舞柴刀,卖力劈砍起来。砍了没多久,已是挥汗如雨,双臂酸痛无比,腹中饥饿难耐,说起来还没吃过早饭呢。

结果仍是换来一阵锵然,如碰铁石,依旧难入黑石木分毫,倒是那晶莹剔透的水珠被击得溅下来。

再观柴木,依旧屹立不倒,仅过片刻便又变得毫发无损!甚至比之原先更粗,更硬!

吴升看向宇文洪,见他此时正安静盘坐着,神色平常,已然开始了打坐,鼻孔间吐气磅礴却并无声响,浑身肌肉腠理间淡光涌动,看着着实惊奇。

修道不可事事都依靠他人,一切得靠自身领悟。兼且此生少年心性,打心底也不愿服输,再说众人皆言他资质非凡,心中暗暗较劲,势必要整出一番名头来。

吴升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暂作歇息,眯着眼端详参差不齐的黑石木,手中时不时比划出砍削劈斫的动作。

朝阳杲杲,云边红霞翻涌,灿烂霞光洒满整方世界,有点晃眼但也温和。

天边小鸟飞过,林间清风低吟,时间徐徐流逝。吴升似有明悟,霍然起身,拿着柴刀站在树前,伸出手去慢慢摩挲树干感受纹理,双眸慢慢阖上,思绪逐渐放空,吐纳呼吸间脑中浮现出一片朦胧的天空之景,碧空蓝天上,白云如絮,红日似火,耳边回响着的是鸟鸣风啸,雀啼树振。

一念及此,吴升心中渐有通达,丹田也似有回旋聚光,就连肚中饥饿感都消了许多,他亦如平常般横起柴刀,朝着树干使劲砍去,只听得嗤的一声,柴刀直入许寸。

吴升一喜,再接再厉,又是连砍几下,最后一下只听得轰的一声,这坚若磐石的黑石木顿时根茎分离,应声倒地。

此声完全不同于之前的铿铿锵锵的击石声,宇文洪猛地睁开了眼,一脸的不可思议,目瞪口呆地看着吴升及那根断了的黑石木。

悟性真这般通惠吗?!

宇文洪面上的惊诧一闪而过,继而迅速恢复平常,朝着吴升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表面风平浪静,实则他的心中早已泛起了惊涛骇浪。

先前还疑惑师父为什么叫还没习过道法,啥也不知道的小师弟去砍黑石木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倒是自己小觑他了,只是……

宇文洪想着,心中感到些许欣慰,但苦闷更甚,想当年,他拜入师父门下也是过了十日之久方才砍下半截,大师兄周北也耗费了七日有余,这还是师父授法多日的情况下。

人比人,气死人。再对上吴升那略微带有求证的目光,宇文洪更是无话可说,又不能做出一幅惊为天人的模样,免得失了师兄的仪态。

于是强压住心中的震惊,半天才道:“好,好,好,慧性不错,不错,不错……你且歇息罢,我去禀告师父。”

说罢,宇文洪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吴升还没缓过神来就已不见了宇文洪的身影,他不由轻笑出声,这师兄有些意思。

闲来无事,吴升又一口气砍了多根柴木,心中的感悟也渐有深厚,直到后来实在使不上劲了才停下了,坐在一旁歇息。

师兄走了,柴也砍了,吴升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而这里好像在后山,他初来乍到,属实记不清回去的路。

览望四周的满眼青绿,吴升打算到处走走,姑且就算熟悉熟悉环境了。他就不信,就算自己在这清沐峰上走丢了师父他们还能找不到自己不成?

清沐峰上人丁单薄,但占地广阔,这后山草木葱茂,道迹鲜有,想来平日也少有人踏足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