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还未亮,空气中游弋着丝丝寒气,明止难得的穿上一身对得起身份样貌的锦衣,姿容出众,引人侧目,就是在身边帮忙整理衣角的红雀,喜鸳姐妹俩看了都止不住的说道:“小六少爷果然还是穿着锦衣华服最为合适俊朗,仙人有仙衣,何苦要被那般江湖扮相糟蹋埋汰?”
明止转上一圈,活动下身子,这些衣服总还是显得有些过于宽大,不便施展,比较起来,明止还是更喜欢那位姐妹俩所不喜的江湖扮相,一身布衣粗履,要是此次能再有个佩饰之物,那就再好不过了。
“马车准备好了吗?”明止抖了抖袖子问道。
“昨夜便已让马夫安排好了,小六少爷只管去就是。”红雀在明止肩头处下意识的拍了拍,有些恍惚,那原本会凹陷的地方,不太宽阔的肩头此时竟然能够很好的撑起衣物。
小六少爷好像有点不同了。
等明止走出府门,登上马车,拉开帘子走进马车时,喜鸳正吃力的抱着一个半抱大的箱子吃力的跨过门槛,马夫见状迎了上去接过手。
马夫力大,箱子在马夫的怀里安分,而箱子里面的东西则发出一阵细碎,清脆的碰撞声响。
怕是装了不少珍贵珠宝。
“你小心驾车,莫要伤了小六少爷。”喜鸳厉声吩咐道。
马夫老实点头。
望着逐渐驶出尽头的马车,俩姐妹稍有担忧,但相互望着望着也都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小六少爷要做的事情她们怕是干涉不了,于是转身返回了府中。
马车内,明止望向一旁双腿盘坐,闭目养神的凝溪,有些好笑。
待天色微亮些,明止有些无聊,开口打破凝溪的静坐道:“你不怕吕姑追过来?”
“吕姑正在庵中打坐,不会那么快醒来。”美人开眸,天地失色。
明止点点头,这丈青庵虽不是那讲究福德善报,受世人信仰的佛家,却也主事姻缘,盛名远传,香火不绝,在这关内道都是鼎鼎有名的一处福地。
明止与这吕姑见过数次,但都算不得愉快,第一次是在丈青庵山脚之下的湖边,明止初见凝溪,那年明止堪堪八岁,身边还跟着不少侯府侍卫,见湖中莲花开满,明止便命人去湖中心采了一船最为漂亮饱满的莲花,莲蓬,甩开袖子,也不顾那由手艺极佳绣娘日夜缝制才织出的衣裳,一屁股坐在地上剥起了莲蓬,但就在不经意间,明止身边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位与明止年龄相仿的女孩,在众多侍卫护卫之下竟然直直的出现在了明止身前。
与明止不同,凝溪只在一旁掰莲花花瓣,对他手中的莲蓬毫无兴趣,明止只是偷偷的看了一眼倒也没有在意。
之后一连很多天,两人一个掰花瓣,一个剥莲蓬,倒是各不打扰,各不理睬。
但在之后的突然一天,山上突然下来了一个道姑打扮的疯婆娘,不讲道理的将侯府侍卫全数掀翻,打倒在地,而后飞身欺近,怒目直视,仿佛要将明止生吞活剥一般。
好在看到凝溪并无大碍之后,这疯婆娘脸上的暴怒之色消减不少,更为意外的是,此人明明看重凝溪安危,却在看到凝溪之后厉声责骂,将凝溪吓的哇哇大哭,好久都没有停下,让愣在一旁的明止都疼惜不已,居然鬼使神差的捡起身边的一块石头,却奈何人小力短,捡的石头太大,只在空中划出一道令人尴尬的弧线,落在明止身前一尺处。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的见面不太友好,又或许是明止丢石头的样子让吕姑觉得实在软弱,之后几次见面,吕姑对明止的态度更是很难说的上缓和。
冷眼,尖酸,讽刺。
或许她就是那么个性子,江湖里性格古怪的多了去了,明止哪能在意的过来。
但自那之后,明止走到哪哪都有一个跟在身后的影子,躲在身后,时不时的冒出来一阵又很快离开。
到两人真正说话,已经是一年后的事情了。
或许是两人都一同想到了这件事情,马车内两人相视一笑。
尽管几番打探也没有半点关于吕姑来历的消息,但吕姑人虽严厉,却看得出并无恶意,明止也只好停下了对她来历打探。
不过明止清楚,这个道姑模样的女人可不是什么好招惹的角色,候府侍卫再弱也不是一般莽夫,而在其身前过不得一招,真实境界到底如何,只能让明止慢慢去猜了。
既然是修行之人,难免会有调理气息,静心感悟的时候,每每吕姑打坐,凝溪便会偷偷跑下山来,跟着明止到处走山闯水,进长安出白水,颇有意味。
马车驶入长安城内,正好一抹朝阳冲来,打在两人眼瞳之中,明止揉了揉眼睛,从一侧窗户看去,街道纵横交错,车马疾驰,不时传来几声马夫的呵斥,路人悠哉四看,来往商贩竞相叫卖,商品琳琅满目,挑花了眼睛又能选出到底更喜欢哪个吗?
很难。
高楼屋舍如斜阳批下,自一道视线出现,又飞速逝于身后,长安城内主干道上,五车同时出现在主干道相向而行,将还算宽敞的街道顷刻间挤的拥挤起来,眼看对面驶来的四驾马车就要同明止的马车撞上,马夫却无避让之意,更甚至,快马加鞭,在马背上抽的霹雳作响,犹如暴力开弓之箭,在主干道上爆射而出。
对向的四辆马车夫本想咒骂一声,却在瞧近了马车上的候字图纹后立刻勒马避让,马蹄高踩,数马齐鸣,恭恭敬敬的让出一条大道来。
看着驶远的马车,马车夫和过往游人都有点不解,马车图纹虽是侯府不假,却与他们常见的那几驾侯府马车毫不相近。
马车之内坐的究竟又是谁呢?
长安百姓不知道明止并不奇怪,就是侯府之内,怕是都不太知晓还有明止这么一号人物。
烟花柳巷处。
穿过一段满是放浪淫词,尽是男女交流依依不舍之地后,街道陡然清净,不时有几道清脆声律自四面而来,抚人心燥,沁人心脾。
兰雅楼。
望着眼前金碧辉煌却不失典雅意味的高楼,明止走进楼内,对这曲楼艺院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活法稍显生疏,周瑾娘离开白水之后两人虽也见过几次,但都是在侯府,由兰雅楼为侯爷奏曲助兴,奏完之后只是稍作停留,又得面对侯府里各种达官贵人的讨好,明止可没有上前说话的机会。
私底下像今天这样按兰雅楼的活法来见周瑾娘可是大姑娘出嫁头一回。
明止站在一旁略有不适,凝溪更是摸不着头脑,只能四处看看。
楼内来客众多,中央有一高台,台上有一清倌唱戏,轻声悠扬,动听顺耳,时不时有一阵喝彩,伴随着一阵银票赏钱,清倌唱的愈加卖力。
好在明止两人刚进门不久就有一丫头迎了上来,恭声行礼后道:“公子可是小六少爷?”
“正是。”明止抖落掉一身的不适,赶忙答道。
“姑娘有吩咐,小六少爷请随我来。”
明止点头,丫头见状转身领着明止向楼内走去。
兰雅楼后院不少姿色清美,正值年华的女子或抚琴,或握笛,还有人舞完剑正小心擦拭着剑身,见明止三人穿过长廊,一时间全都将眼神汇聚了过来。
能入兰雅楼后院的多是长安城里数得上数的高门大户,但忽然瞧见两道生面孔,一时间引的一阵小声议论。
这又是哪家姐姐的客人呢?
待明止,凝溪走近,瞧见样貌,眼神抖亮,那本是春意浮动年纪的少女们都不由得停止了议论,不免多想要瞧上几分,静悄悄的目送两人消失在后院,向着另一处独门独院的小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