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他的意识混混沌沌的。在黑暗中听到了一些声音后，他勉强睁开了眼，看到了一个人影。人影似乎蹲在了他的面前，被囚笼的铁栏分隔成一块块的，让翠看不清面容。

“被打的这么惨……还能活吗？”那个人影似乎是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不知是从哪里提振出的力量，翠强撑开自己的嘴，吐出了细弱的一句话：“救……救救我，我不想……不想死……”

孟成看着倒在铁栏里面的蜂巢族，很怀疑对方到底是不是还活着。蜂巢族的生理特征和人类相差太大了，实在是不好判断。

就在孟成纠结着，自己好不容易趁夜色撬锁摸了上来，要不要把来之不易的药物用在这个家伙身上时，他求救了。

既然活着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救吧。

在上次看到这个蜂巢族撬锁的时候孟成就意识到了，这就是自己需要的帮手。虽然撬锁自己也能练，但绝对不是现在，也不是在这里。

时间对于孟成来说很重要，拖得越久他和查孔就会越虚弱，逃跑的概率也就越低。所以，找一个现成的，善于做这些偷鸡摸狗之事的队友就很重要了。

而蜂巢族，就是天生的鸡鸣狗盗之辈。

“既然没死，那就把自己好好包扎一下。”孟成把圣骑士送给他的标准医疗包塞给了翠。他自己不太会用这个，不如交给他自己来。

奴隶主也会给奴隶包扎，但显然是不会用什么好东西，效果也远远比不上圣骑士给的。已经清醒过来的翠接过医疗包，虽然动作虚浮，显得还有些虚弱，但胜在手法娴熟，给自己上好了药，包扎完全。

“我记得你，人类。你当时明明不愿意和我一起走，为什么还要救我？”孟成正看着翠给自己包扎，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我当时和你说过，那不是一个好时机。”孟成没有正面回答他。而翠只能以报以沉默，毕竟确实被这个人类说对了。

孟成看着翠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轻声说：“既然上一次我说中了，那么这一次，我说时机已至，你也应该相信我。跟我走，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沉默了半晌，翠从铁栏的间隙间伸出了自己的手：“我记得，你们人类达成合作的时候，会以握手作为礼节？”

孟成笑了笑，抬手迎了上去，握住了翠的手：“合作愉快，我叫孟成。”

“我叫翠。”

收回了还残留着孟成掌心温度的节肢手，翠的声音里面听不出情绪，而是直入主题：“逃出去之后，我可以假扮成你的奴隶，应对盘查，但是我们应该怎么逃出去？需要我做什么？”

翠并不蠢笨，直接就想到了孟成自己想出去容易，但带着自己的话就不是那么容易跑了。翠所出生的西部蜂巢族擅长贸易，经常组织大规模的商队，虽然翠自己本人并没有直接做过生意，但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对方不会无缘无故的帮助自己，必然是有所求。

“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只有一件，那就是开锁。”

“开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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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皮人，你说什么？”面前的沙克人听见了孟成的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扭过头来看着他。

孟成怀中抱着《圣火》，表情和动作都透出一股虔诚的意味，但嘴上说的内容却与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关系，他又把刚刚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准备逃出去，而这需要你的协助。”

在远处，圣骑士诺菲看似不经意地抬起头来，扫向这边，看到的就是孟成手捧《圣火》，在跟那些黑暗的种族，邪恶的异端据理力争。

“孟成兄弟，你是一个真正伟大的人。”诺菲在心中默念。之前孟成找到他，希望能允许他向那些异族传教时，诺菲还以为他疯了，隐隐有些怀疑这位兄弟是不是真的被娜尔可所吸引，但是孟成接下来说的话令他耳目一新。

“我在书中看到，这些异族亦是奥克兰的造物之一，只是走入了歧途，被娜尔可所迷惑。在那个刚被创造出来的年代，他们也曾是我们的兄弟。难道没有人试过，让他们重新皈依正途吗？如果没有人试，那就让我来。”

当孟成对诺菲说这些话的时候，诺菲恍惚间像是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个年轻时，迷茫、摇摆、寻找着其他道路的自己。

这也使得诺菲没有把孟成当做异端给送上火刑架，而是鬼使神差一般允许了孟成的传教。诺菲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但每次看到孟成激昂地跟那些异族演说，他会由衷地感到高兴。

其实在诺菲的心里，他早已经把孟成视作是朋友了，而不是一个寻常的教内兄弟。

他很确信，自己正在看着一位圣徒的崛起，见证一个传奇。诺菲甚至有一种大逆不道的错觉，孟成或许会是下一个菲尼克斯一世。

孟成努力控制音量，确保自己的声音不会被后面的圣骑士听了去。自己可是仔细研究打探了一番才确认，这个圣骑士就是传说中的那种温和派。自己这次能从他手里拿到传教许可大概就是极限了，不能再继续试探他的底线，否则孟成真的怕自己被一刀砍了。

不过这也够了。有了这个劳什子的传教权，孟成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去联络其他奴隶，共商逃亡大计。

“查孔向我推荐了你，他说你是他见过最勇猛的战士。”孟成说谎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动作还格外虔诚，都是装给后面那个圣骑士看的。

查孔的原话是“那个家伙很强，只比我差一点点”，但孟成还是出于私心改动了一下。“原谅我吧，兄弟，这都是为了大计啊。”孟成在心底给自己找了借口。

这个沙克人叫罗，是整个重生镇中，沙克人的首领。说是首领其实不太贴切，毕竟不服他管教的沙克人也很多，只是团结在他身边的沙克人是最多的。

罗时不时就会带领其他沙克人和奴隶主们打起来，有时是因为被无故鞭笞，有时是因为克扣饭食。所以罗的外骨骼上有很多凹痕，角也断了几根。

“他真的是这么说的？”罗的表情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和查孔相处久了之后，孟成也学会了怎么看沙克人的表情。

“自然。”

“能让查孔这样的战士都认可，平皮人，你有点出乎我的意料。”罗原地盘腿坐下，他在沙克人里面也是极高的，坐下也能平视孟成，“但是我凭什么要相信你？是你的同胞把我们抓进来然后奴役我们的，你凭什么说你和你的同胞们不一样？”

“你不信任我，说明我的兄弟眼光并不行。你不过是一个懦夫而已，根本不配参与我的计划，告辞。”孟成却完全没有什么要赢取罗信任的想法，直接就选择了最扎心扎肺的语言，说完就转身要走。

“平皮人，你说什么！”刚开始罗还没反应过来，等他的脑子转过来，想清楚孟成说了什么之后，罗猛然就站直了身体，沙克人最好战尚武，骂一个沙克人是懦夫，这已经是最顶级的侮辱了。

面对狂怒的沙克人，孟成丝毫不惧。停下脚步，又扭头看向了罗，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的话：“我说，你只是个懦夫而已。”

“你怎么敢……”罗一拳挥过来，砸在钢铁之上，发出了金铁相撞的铮鸣。诺菲横刀挡在孟成的面前，罗的拳头只能打在他的圣骑士十字上。

诺菲挥刀荡开了罗，巨大的力量让罗后退了几步，又撞到了后面的岩壁，跪倒在了地上。

“没有事吧？”诺菲来不及对罗出手，转身看向孟成。本来应孟成的要求，他只站在远处看护，按照孟成的说法就是“那些异端的邪恶秽语由我一个人承担就行了”。但是刚刚他敏锐的察觉到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像不太对，最后的对话他没有听到，但好在是赶在对方伤害孟成之前挡住了这个长角的恶魔。

“兄弟，你先去边上等着，我马上就处决了这个长角的恶魔。”诺菲在确认孟成的身上没有伤之后，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打算放过这个威胁到了他朋友的家伙。

一只手搭在了诺菲的肩膀上，是孟成。“等等，诺菲兄弟，别杀他。”

诺菲惊异地看向孟成：“孟成兄弟，你是要为这个异端求情吗？”

“并不是。”孟成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清澈而坚定，“诺菲兄弟，你还记得我说的吗？这是奥克兰指引我去做的伟大事业，怎么能因为这样一点点的危险，就放弃呢？”

“可是……”诺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孟成的提议本来就说到了他的心坎里面，现在冲过来也只是因为担心孟成的安危罢了，他的心底也不愿意放弃那个“教化异族”的计划的。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兄弟。放心，有奥克兰庇佑，我只会在蒙受光明之主召唤的时候离去，时间未到，他们必不能伤我。”孟成安慰着诺菲，“而且，不是还有你吗，我的兄弟。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护住我的。”

诺菲被说服了。握刀的双手手渐渐下垂，最终将圣骑士十字插在了地面上。“那就听你的，兄弟。切记，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诺菲的眼神很是复杂，慢慢后退，又回到了远处看护的地方。刚刚他看着孟成的时候，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了“先知”这个词。有这样伟大献身精神的灵魂，大概只能以先知来描述他了吧？

孟成轻轻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然后转过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罗。此时的罗微微有些颤抖，不知是愤怒还是对于死亡的恐惧。

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孟成站在罗的面前，就像是在接受他的跪拜一样，轻声开口：“你难道没有意识到吗？你早就放弃了反抗的选项，你所谓的反抗只是为了能在这活得更久一点的小手段罢了，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逃出去。”

“你这样和一头倔脾气的驮牛比起来有什么区别？同样的愚昧，同样的任人驱使，同样的浑浑噩噩度过余生。醒醒吧，你早就被圣国驯化成一只牲畜了。”

罗的眼中红色慢慢褪去，但是嘴依然很硬：“我是光荣骄傲的沙克族战士，而不是什么驮牛。快点滚吧，平皮人，不然我一定会拧断你的脖子。”

孟成没有什么动作，就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洛。

肌肉鼓起，罗似乎真的要动手了。只是僵持了一会儿后，又缓缓泄了劲。圣骑士的目光依然隐隐黏在他的身上，罗痛恨这个自己，这个会恐惧死亡的自己。

罗第一次在孟成的面前低下了头，语气显得有些颓丧：“好吧，好吧。我承认，我败给了他们，我只是在逃避而已。平皮人，如果你要说的只有这些那就走吧，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这个老驮牛。”

“我不会走的。如我所言，我来这里是为了拯救你们。”孟成的声音听上去竟然真的有几分圣洁和悲悯，不再是一个单纯的骗子神棍。

抬起头，与孟成对上视线，罗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完全看不懂孟成的目光，而孟成则把自己给已彻底看透了。

“我来以后，这地上不必再有奴隶。”孟成伸出一只手，抚着罗被粗糙角质覆盖的头顶，“我允你们站着生，站着死，叫你们再不用跪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