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僮顿时吓的不轻,猛地翻身而起,顺势将枕下柴刀背在身后。来人也被吓了一跳,不由的向后退了半步。
稍清醒了些后,李僮看清了这床头人影是谁,不是谢家大郎又是何人。此时他面色犹豫,和李僮对视片刻后还是开口相邀:
“僮哥儿,少爷有请。”
李僮没做声,悄然将柴刀别在腰后,默默的站起身来。谢大郎也不多言语,只走在前面。走进院落中看到天色晦暗,李僮方知自己不过睡了一刻钟,可见李大少是有多心急。
两人一前一后,说是去见少爷,却向着宅内菜园行去,李僮手心出汗,却已然明了了对方打算。
若是自己真是无知乡僮,今日还真是被害了性命,被草草埋入园里沃了肥土。可惜李僮到底还是两世为人,顿时权衡利弊,下定了主意。
拔出腰后柴刀,磨得铮亮的刀锋反射着半缕月辉,所幸谢大郎背后未曾长眼,李僮一刀劈出,直直往谢大朗脖颈砍去。
谢大郎只觉劲风催耳,紧接着就是肩头剧痛,转身看到的却是李僮冷静的面容,和肩头的柴刀。下意识的他飞出一脚,将李僮踢得横飞出去。
李僮被这搏命一脚踢得胸中闷气,刚刚自己那一刀力度是足了,可惜自己确实未曾砍过人,力使大了些偏在了在肩上,没能一击毙命。眼见着对方从怀中摸出斧头,摇摇晃晃的向自己走来,李僮反而不甚惧怕,从容调整起呼吸来。
等到满眼血丝的谢大郎行至身前,李僮福至心灵,从怀中掏出残剑猛然站起,破碎剑锋划过对方脖颈,带起一抹血痕。
谢大郎满眼不可置信,他没想到平时里看起来木讷老实的牧羊童竟然如此狠辣,居然懂得先下手为强。怀着不甘,他的身躯慢慢软倒在地,死不瞑目。
这时李僮才感到刚刚被踢处传来剧痛,掀起衣衫看到一片青紫,好在只是伤到皮肉,未曾波及骨头。
拔出卡在骨头上的锋锐柴刀,李僮的眼神越发冰冷。他已无退路,只是杀掉一个护院的地痞然后逃走,惧怕暴露的李大少必然将一切都嫁祸与他,被官府通缉的他必然逃不出此方地界。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李府自然是请了护院,但没来由的不会彻夜巡岗,加之李僮对李府熟悉,翻越了几道院墙避开了府中人居住之处,不多时就潜入到了内院。
此刻内院一片寂静,好似什么事都未曾发生一般,只有李僮知道,明天一早起来便是变天了。他拎着柴刀,反复掂量,寻找着适合使力的位置,同时在脑海中反复演练着等会儿如何行事。
内院一片漆黑,李僮走到大少卧室门前,瞧见其中烛光闪动,心知自己约莫是没有找错地方。深呼吸两口鼓劲,李桐悄然推开房门,手持柴刀放轻脚步向内行去。
红烛春帐,人影扑朔,李僮心无旁骛,猛然挑开床幔,见到的确是李大少和那小妾,举起刀就劈砍了过去。李大少爷面色惊恐,刚下意识想要呵斥,却被凌厉的刀风生生将口边的话硬生生逼了回去。
李僮这一刀吸取了砍谢大郎的教训,留了三分力道回寰,出刀极准,直直向李大少爷项上而去。关键时候,李大少爷将怀中美妾向李僮一推,那刀锋从粉颈间划过,血浆顿时喷涌而出。
趁着李僮被血溅了个满面,李大少发狂似的掀起锦被,盖向李僮的同时向外没命的逃去。李僮没下意识的去掀锦被,而是凭着最后的视野向侧旁挥出一刀,只听一声惨呼,便听到有人栽倒在地的闷响。
掀开被褥,李僮看到了大腿中刀的李大少,此刻他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外爬去,同时口中不断颤抖求救:
“救命啊!杀人啦!饶过我!你要什么?钱!地!我都给你!”
“我被仙人看中,不日就要被收入仙府之中,你若杀我,被仙人算出因果,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你放过我,我可做主带你入仙门之中,修长生法,成无上玄功!”
李僮没做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揪住了李少爷的头发将他拗起,柴刀已经横到了他的喉头。
“要不还是算了吧?”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李僮转过头去,看到的是残剑内的魂魄们皆在此时显出身形来,说话的正是平日里教自己读书识字的青衫童子:
“你要逃命,只需把他堵嘴绑死,再取些金银,足矣离开乾国地界,倒也不必害他性命。”
“纵使他有千番过错,此刻你占尽优势,不如留上一线,莫要赶尽杀绝。”一名算命先生打扮的中年人苦口劝着,眉眼间全是忧愁。
裘袍武师此刻抄手发话:“这朱门恶狗要害僮哥儿性命,僮哥儿取他性命也是应该,莫要听这些人婆婆妈妈,斩了他头颅便是!”
众人吵吵嚷嚷,争论不休,吵的李僮太阳穴突突直跳,只觉得头痛欲裂。手中柴刀更是颤抖不已,已然豁破了李大少爷的油皮,沁出一丝血来,吓得他呜咽不止。
“都住口!”
众魂猛然沉寂,都看向那从未发言的老者,面有敬畏。那老者也睁开双眼,自李僮有生以来第一次与他言语便是询问:
“这一刀下去,你便要与凡俗断绝,此生颠沛流离,便是有五岳加身,天裂将补,也退缩不得半点。”
老者眸中如有流电,直直与李僮对视。
“汝可明了?”
与凡俗断绝吗?我李僮仙缘没曾想是在此处,令他莫名想笑。只是那五岳加身,天裂将补,自己到底承下的是何等因果传承?
李僮闭目不言,片刻后复又睁开,眼中已然没了杀机,只余一片清明。李大少爷引颈就戮半天,突然感受到利刃微离,不再贴住自己脖颈。
“僮哥儿,莫要冲动,我俩之事一笔勾销,只要你远走他乡,我自然奉上金银,不再追......”
一个“究”字未曾出口便化作了阵阵凉风,嗬嗬的从被割开的喉咙中漏出,李大少爷眼中尽是不甘,自己才夺得家业美妾,未曾享受多少时日,更不用说自己还有条仙路没能踏上,就断绝在一泥腿子手里。
看着眼中逐渐失去光彩的李大少,愣了半晌的李僮开始翻找起对方的床上衣物。片刻后,在内衬夹层处找出了一枚若石若玉的令符,正面用古篆书“太清玄门”,背面则有朱色“李桐”二字。
李桐,李僮,自己与这李家大少的姓名居然只有一字之差,只是这同音之字,所蕴含的缘法却不尽相同。
老者魂魄从他身后越过,指尖微点那枚令牌,只见朱字亮起莹莹微光,可见不是凡物。
“这仙门令早已被激活,不日便有玄门修士前来接引持令之人。记住,你杀了他,以后你便是李桐了。”
“我知晓了。”
李僮...不对,如今该称李桐了。当下他不再犹豫,还有几个时辰天便亮了,自己该好生逃窜,在仙人来临之前莫要被拘拿入牢,最好是逃出乾国境内去往人迹罕至处,以免被接引仙人打听出端倪来。
思及此处,李桐立刻从柜上拿下些金银瓶碟踩扁,胡乱叠了塞进怀中做路上盘缠,随后弃了柴刀,伴着星月自后院悄然离去。
在他身后,众魂皆默然无语,最后竟是主张让李桐杀人的武师先一步开口说话:
“尘老,当真让他走上修仙路?”
旁边的中年算子耷拉着眉:“我等历经轮回无数,也不能扶大厦之将倾,他去做又有何分别呢?”
“他不一样...他不一样。”尘老口中喃喃:“魂自天外临,因果不由缘。这孩子,说不定真的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