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辉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大梦,但醒来又像是只过了极短的时间。很快,梦中的一切都如同太阳升起后的薄雾般烟消云散。
只依稀记得,自己在梦中好像是一个大夫,再具体的就完全记不得了。
“梦中的记忆好像很重要。”
陈辉扶着脑袋,摇摇晃晃的坐了起来,眼睛顺势扫过周边。
这是一处陌生的地方,脚下是晶莹的白玉,附近则横七竖八的躺着很多人,这些人年龄各异,衣着相差也极大。有人穿着粗布衣裳,有的则穿着华衣锦服。
白玉台上,七彩的光华流动,这让陈辉只能看到近处的一些动静,身旁的几个少年,虽然安静的躺在玉石地上,但他们的表情,或凝眉不甘或咧嘴大笑,七情流露,各不相同。
“这是哪儿?我还在梦中吗?”
一时间陈辉竟分不清这里是现实还是虚幻。
没等他多想,四周突然生出了一股力道,将他提摄了起来。
紧接着光影流转,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当身边的场景再次清晰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一个凉亭之中。
“先坐,坐下来再说。”
一脸温和笑容的白衣青年坐在对面,两人隔了一张石桌,此时他正提笔看了过来。
陈辉仍在茫然之中,听到了这话,便顺从安排坐了下来。
对面青年又等了一会,让陈辉缓了缓神,才开口说道。
“这位师弟,首先恭喜你通过了咱们阴山剑派的试炼。没事,不要紧张,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要记录一下你的基础资料。”
青年脸上一直带着笑,见陈辉还有疑惑,也不着急。将桌上的茶杯往前推了推,示意陈辉可以先喝点水。
“我这里并不是很急,而且我们的时间也有很多,所以你可以先把你的疑惑问出来。之后我们再记录你的信息也不迟。”
陈辉没有直接问,而是先往四周打量了片刻,这处凉亭位于山顶之上,今天天气很好,四周没什么云雾,所以视野相当的好。远远的还能看到其他山峰上的奇石飞瀑,远处有几只白鹤展翅飞过,最终落在了一处阁院之中。
陈辉顺着这处阁院往旁边看去,隐隐见到一片宫阁楼台隐匿在山石树木之中。
温和青年顺着陈辉的目光看了过去,顺势介绍道。
“那里是启智院,刚入门的弟子多会在那里待上一段时间。读书识字,学习基础的修行知识,为接下来的修行打好基础。”
“之后根据各人的情况,有的人会选择拜某位长老为师,有的会加入门派里的一些山头会社,还有一些则是选择了自行开辟山脉,独自修行。”
“独自修行?一个人?”
“对,等我找一下。呜...那里,”
温和青年指着一个方向说道。
“就是这个方向,大概隔了四座山,就是一处叫猴儿山的地方。”
“这个猴儿山便是门派内一个叫常清净的师弟的道场。常师弟擅长御兽,尤其擅长各种灵猴。值得一说的是,常师弟出售的猴儿酒在门派内可谓一绝。”
陈辉照着温和青年指着的方向看去,以他当前的目力,自然什么都没看到。那边重重叠叠的有无数山林,也不知道那一个才是对方指的猴儿山。
不过听了对方的话,陈辉还是感觉很新奇,门派内竟然还有人做买卖。
“还能这样?”
温和青年点了点头。
“门派很大,里面出现做什么的都不稀奇。以后你也会习惯。”
“来,师弟先坐。说了这么久的闲话,我们也该先把正事办办了。”
这一段时间的闲聊乱看,确实缓和了陈辉心中的紧张。
“咱们聊了这么久,师弟你连我姓什么都不知道,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风,你可以叫我风师兄。”
风师兄再次拿起了笔。
“我们现在来记录一下你的资料。”
“首先是姓名。”
“我叫陈辉。耳东陈,光军辉。”
“好的,接下来是年龄?”
“十七。”
“具体一点,几月份生日?”
“冬月,也就是十一月。”
“嗯,性别?”
陈辉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头看了看对方。
他很疑惑,为什么这么明显的问题,也会询问。这有什么问的必要吗?
对面的风师兄显然也看出了这动作的含义,笑着点了点头。
“了解!男。我写了哈。”
风师兄写完这句将笔放了下来,以一种无奈的语气解释道。
“主要是这几年出了一些事,我虽然很少外出,但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就是外面好像开始流行了一些很奇怪的东西。有些人,明明是个男的,非要说自己的性别为女。还有一些,明明是个女的,总说自己是个男的。你说这搞不搞笑。”
陈辉点了头,如果真有这种情况,确实有够搞笑的。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但是不止如此,除了这两个性别,他们还搞出了很多从没听过的性别。听说在这个群体中有一句特别流行的话。叫做,你怎么可以定义我的性别。所以,你能理解吧。”
陈辉想了想这种场景,直接打了个寒颤。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
“不男不女,是太监吗?”
风师兄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只有太监,那还简单了。具体我也不清楚,毕竟我真的很少外出,而且此事只是道听途说。”
陈辉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毕竟他原来所在的地方虽然繁华,可也只是一个小县城,很多外地的风尚都不清楚,不过在他离开前,听说县里新流行的风尚是男性弱柳扶风,喷香水抹胭脂。此时骤然听闻风师兄的话,虽然诧异,但细想之下竟也不觉得是空穴来风。
“我们继续,你是从山前村的队伍里被挑选出来的,我这里再确定一下,你是山前村的人吗?”
“不是。我是大尧青州府淮水县人士。”
风师兄顿了顿,确认道。
“青州?那你怎么想着跑到剑州来的?那边也能听到我们剑派的名字?而且我记得青州本地的世家也有不少,何况在那边,大尧神朝的考试筛选才是正途吧。”
陈辉的记忆里,在青州的时候确实没有听说过阴山剑派,直到南下到了剑州之后,才在与本地人的交谈里慢慢知道了‘一神三派’的说法。
在这里大尧根本就不叫王朝,因为在其他三派眼中,大尧是以神术作为粘合剂,将众多世家粘合到一起的一个势力,所以他们更愿意称呼大尧为神朝。另外这里也没有大尧神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说法。
对剑州的人来说,大尧神朝是一个复杂的复合体,是由诸多世家统合而成。王族不过是其中最大的一个世家,与别的世家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所以剑州这边的说法一直都是:大尧神朝与三派共治天下。
风师兄看陈辉有些迟疑,直接说道。
“没事,这并不是必须要回答的问题。既然师弟不是剑州本地人,相应的优惠政策要不要送给相熟的村落?或者直接选择不要?”
“其实只是很小的一个优惠,剑州本地出现一个成功拜入剑派的子弟时,剑派将免除该村庄一甲子的地税。”
“我们剑派收的税收并不算高,我当初拜入门派的时候,家里上缴的地税好像是十一税,上一次开门大典的时候,听说已经降到了十五税一。”
说到这里风师兄又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低声问道。
“听说神朝下属的六个州,一直都是十税一?部分被当地世家把持的地方可能会在这上面贪墨一笔,实际情况有可能是八税一,这是不是真的?”
陈辉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可能是吧,我也不太清楚。”
这问题还真不好回答,其他地方他不清楚,但是淮水县也就是他老家,从他记事起,田税虽然是十税一,但是每年总是要缴纳很多摊派,最终的情况,一年的收成要上交三分之一甚至是一半。
只是儿不嫌母丑,子不嫌家贫。出门在外说老家的坏话总会有一点尴尬,更何况他与风师兄实在是谈不上多熟,现在说这个就有点交浅言深的嫌疑了。所以他最后选择了模糊的回答这个问题。
陈辉很快就把问题又拉了回来,他想到了风师兄刚才的问题,迟疑了下,问道。
“如果我选择不的话,这个优惠政策能给我换些什么吗?”
风师兄并没有因为陈辉的敷衍而追根究底,也没有因为这个略显自私的问题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只见他神态自然,声音略有些遗憾的回答。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甚至还问过门派内的长辈,很可惜,不能。”
有了答案,陈辉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阴山剑派可能并不在意下面上缴上来的税收,但是他们在意民心,而用这种办法邀获民心可谓是惠而不费。
知道了答案后,陈辉想着门派内还有一个陈师兄是出自山前村。另外说不定这次与他一同来的那些人里,也能出现一两个成功拜入剑派的人呢?
所以略一沉吟后,陈辉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我选择将这个优惠赠送给山前村。”
风师兄点了点头,从一叠纸张中抽出了一张,推了过来。这是一个文书样式的东西。
他指着右下角的位置。
“那好,陈师弟你先看一下上面的内容,没问题的话,签上名字就行了。”
等陈辉把东西都弄好以后,风师兄把所有的东西都收了起来,递了一个青竹片过来。
“这东西你收好,虽说丢了也能补办,但总归是个麻烦。最后我再问一句,陈师弟,你接下来是陪我在这儿喝一会茶,还是去启智院的大厅与其他通过试炼的弟子一起等待入门大典!”
陈辉先看了竹片,只见上面用朱笔写了‘甲壹’两个字。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总不会是第一名吧,陈辉有些不确定的想着。
很快他从回过了神,回答道。
“我想我还是去大厅里等待入门大典吧。下次若还有机会,再与风师兄您一起喝茶。”
陈辉并不清楚风师兄原本就是这样的人,还是特意交好自己。可他清楚凡事做的太出挑,总是更容易引来别人的针对。
而且他如今还没有真正的拜入阴山剑派,甚至他连自己是怎么通过的试炼都有些莫名其妙。
从一些阴私的角度去看,说不定现在还在试炼之中,风师兄如今的邀请也是试炼的一部分。
表现的谦卑一点,与大众同流,对门派有更多的尊重,通过的几率总会更高一点。
反正陈辉以己度人,自己是不喜欢那种不知天高地厚,总是违背规则,喜欢惹是生非类型的人。
“那好,下次有机会咱们再聊。”
说着,风师兄就站了起来。
“你如今还没开始修行,我有职责在身,不能远送。所以接下来可能会有一点不适,忍一下就好了。”
随着话音的落下,陈辉只见风师兄对着他挥了挥衣袖,紧接着就是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
还没等陈辉做出反应,那种摇摇晃晃的感觉就消失不见,双脚也再次踩在厚实的大地上。
眼中光影流转,景色已经从刚有些熟悉的凉亭变成了房门大开的院落。
看着眼前的院落,陈辉还有几分熟悉,没急着进去,他回头向着远处看去。
果然隐隐约约的看到远处山峰上有一点奇怪的凸起。
那里就是他刚才待过的凉亭。
陈辉对照方位,又往别处的山峰望去,有几处山峰的峰顶也发现了疑似建筑的凸起,实在是太远了,他之前也没待过,所以并不能十分肯定。
再次看向眼前的院落,陈辉攥着青竹片上前了两步,对着洞开的房门敲了敲。
‘咚咚’两声后,陈辉向着里面喊道。
“有人吗?”
连喊了好几声,陈辉才看到里面的一处房间里走出了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
这人慢悠悠的往陈辉这边走来,头发凌乱,衣服松散,一边走一边还在整理着衣物。
等走的近了,陈辉才发现这人竟然还闭着眼睛。
中年人走到了门边,一直闭着的眼睛才睁开了一条缝。
陈辉就站在他的对面,站在门洞的中央处,却感觉对方好像没看到他一般。等听到对方说的话,见了对方所作所为,就更确定了这一点。
只见这人说道。
“今天开门大典,我记得自己早早的就把院门打开了!奇了怪了,门开着又是谁敲的门?”
然后便见这个穿着道衣的中年人似乎是皱眉思索了一会。
“难道是我忘记了什么?”
只见他先往左看,又往右看,然后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我好像忘记把告示牌拿出来了。”
说完他又晃晃悠悠的向着来时的小屋走了过去。
陈辉这个时候终于还是没忍住。
“这位前辈,这位道长,您能听到我说话吗?”
对方充耳不闻,依旧保持着自己的速度,没有变快也没有更慢。
陈辉皱着眉头伸手去扯对方的衣袖,结果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