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寅时了,仕安终是擦完了最后一棵树,他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转身离开时,突然用余光扫到在刚擦完的树上有一黑影。那影子正坐在树木延伸的弯曲枝干上,翘着二郎腿,俯瞰着仕安。
‘刀’静静坐在树上,穿着黑色的衣服,面部被黑色面巾遮掩,微风轻抚他的发梢,黑梢遮眼。他内心不愿屠戮,但命运让他别无选择,只能藏泪于心,声调冷漠的对着树下的人说到:“莫怪了。人生死有命,我不杀你们,仍然有他人会来杀你们。”
夜幕降临,仕安听闻人声,抬头仰望漆黑的夜空。随后,他屈腰倒退,身体向后翻转,颈部朝天仰起,几乎倒立,头差点触地。仕安眯起眼睛,定睛一瞧,身后刚刚擦洗的树上却有一黑衣人,仕安还未来得及反应,未来得及出声。
“刀“突然甩出一枚梅花镖,飞向仕安的背部,在半空中竟变了方向,回旋绕弯,直直的抹在了仕安喉结之上,仕安连呼喊的声音也发不出来,直直栽倒在地上,‘刀’不知何时已经跳下树,出现在了仕安的身边,伸手接住了正要倒地的尸体。
血喷溅在‘刀’的脚腕上,他眼中不带一丝一毫的怜悯,但心里却是为死者默默哀悼着。‘刀’从腰间拔出长剑,踩住仕安的嘴,一剑插进坚硬的头颅之中,确保他彻底死去。
片刻后,只剩下仕安的身体肌肉仍在颤抖。
“你是何人?”只见张中哉走出,他拔出横刀,将刀鞘扔在地上。
说话的刹那间,数人冲出将‘刀’团团围起,将军走上前到:“我早料到那童贯那贼人不按好心。所以,几年前,苗家的人也是你们杀的了?那可是我张家的世交。”说到这里,张中哉手中握着的长刃更紧些,攥出了血印。
听到‘苗家’二字,‘刀’身体微颤。
从院外又跳进几十名黑衣人,均为严堡杀手。
“英雄们可否留下名号?”张中哉将刀尖对准面前的黑衣人们说到:“老夫不杀无名之辈。”
话音未落,一剑封喉,‘落叶起局’式的剑间直刺张中哉的咽喉,‘刀’将地上的落叶一并带起,他顺时方向旋转着身体与握在手中的刀剑,双脚侧着在地面上滑动,速度极快,自身似带刃陀螺。极速的舞姿如同枫叶飘舞,又犹如跳动的舞者,变幻莫测,诡异至极,一眨眼便跃进至张校尉喉咙位置。
‘刀’既然施展了奇异的武技,张中哉也不示弱,他提着大刀不偏不倚的挡在了自己的咽喉处,也不知何时,敌人又侧着身子,用脚掌侧面快速在地面上滑动奔跑起来,那速度用肉眼看起来就如同侧躺在地上,速度之快让人难以置信,宛如飘浮在空中。这怪异的武功姿势,张中哉从未见过,也看不出来是哪门哪派的功夫。
“江湖上的杀手?童贯那贼人也是没人可用了吧!”张中哉翻身一削,从敌人的发髻上掠过,带下几丝黑发。
“我叫‘刀’,十二血犬之一。将军果然武功不凡。”‘刀’的双腿与右臂撑着地面,右手拿剑直指张中哉,那模样就像趴在地上的蜘蛛般。‘刀’现在已经完全把自己的身体也当作了一件兵器,人形的兵器。
“十二血犬?那果真是严堡的人了,童贯那贼人居然还和严堡沆瀣一气?”张中哉将兵器往地面一震,怒气冲冲的振臂大呼:“你说你叫‘刀’?就连真名也不肯告诉老夫吗?”说完话便给妻子使了个眼色,妻子跑去张汝耀屋中,却不见人,心里突然是松了一口气,她苦笑着:“平日里娘不让你晚上出去,没想到你这贪玩的性格反而还救你一命,儿啊,你一定要看见这蜜饯罐里的纸条啊。”说罢,就写下了一张纸条塞进了张汝耀常吃的蜜饯罐中,封好盖子。
彩云也跟着进了屋子,她身体打颤,扶住夫人手腕,哭丧到:“夫人,这。”
“彩云不怕,我们定然无事的。”说罢,夫人摸摸彩云的头,流下绝望的眼泪。
门外,‘刀’匍匐在地上,回答到:“真名,就叫,‘刀’。”
院子里的黑衣人一齐冲上,与管家和护院打成一片,二人扔在这混乱中对峙着。
“我也敢问校尉一件事,校尉刚刚说,可是认得姓苗的大户人家吗?多年前也被严堡灭门?”‘刀’询问。
“当然认得,苗家人不光认得,还与我家是世交。”张中哉回答。
“那可曾听得苗家有姓任的家仆?又或是与姓苗的人家关系颇好?”‘刀’再次问到。
“那自然是有,苗思锋素来爱结交八方友人,而且还有一人姓任,和他渊源颇深。你问这难道是?”张中哉放下手中的刀,注视着面前的男人。
‘刀’又提到:“那可曾听闻过有任青禅这人?”
张中哉将手中的兵器指地画圆,做出伏击架势,道:“从未。怎么,你们还要继续追杀姓任的人吗?”
‘刀’带有失望表情,自言自语的说到:“乳母说的对,看来却是我癔症了,真的是我的想象。”一件事,当自己不确定的时候,众人的推波助澜可是很重要的,假的能想象成真的,真的也能想象成假的。他缓过神后说到:“失礼了,张校尉。”说罢‘刀’又用双腿和左手向地面一撑,弹向张中哉。
到底是哪门子的功夫?如此怪异。
正在张中哉纳闷之际,‘刀’似乎看透了张中哉的心事回答:“蛤蟆功。‘戏水式’。”
张中哉听完大笑:“哈哈哈,蛤蟆功吗?是童贯那只癞蛤蟆教你们的?不入流的江湖杂耍罢了!”张中哉也跳起身,转身躲开飞刺而来的长剑,反身一脚踢在‘刀’的腰间。
又在同一时间用横刀砍向‘刀’的腿部,鲜血从‘刀’的大腿处迸发开来。“蛤蟆血不是绿的吗?”张中哉话音未落又向刀砍去,劈在地上,就连坚硬的地砖都被张中哉劈出散落的裂痕花纹。
花纹是延伸开来的,从中看出张校尉并非以刀法的锋利见长,而是其内劲极为强大,这内劲便是一个人的力道以及身体素质的综合体现。再瞧地上的花纹,这花纹用大鼎来砸都砸不出的。又是一招‘飞鱼式’刀看似只是简单的用剑刺向张中哉,但碰到张中哉身体前,自己的身体向后弯曲下腰,用脚背支撑地板,靠惯性向前滑动,张中哉砍向刀的腰间,但‘刀’却巧妙地下腰弯曲,用脚背支撑地板,利用惯性向前滑动,张中哉的砍击被这出乎意料的下腰动作搅乱了阵脚。自己的横刀从敌人的胸脯与面前划过,只觉得的自己的腰间突然剧痛。
‘刀’已经滑到张中哉的身后,将自己的剑凭感觉盲视的向自己身后刺去,一剑贯穿张中哉的肚子。
但朝中的振威校尉又岂是等闲之辈?张中哉忍着剧痛将自己从剑口中拔出,反身又砍,又是扑空,而张中哉的那坨花花绿绿的肠子已如烂泥一般从肚子的缺口处流了出来,“啊!”夫人冲向张中哉,眼里饱含泪水,她手忙脚乱的说到:“策鉴,你怎么样?策鉴。”。
就算如此,张中哉依旧面不改色,将夫人轻轻推开:“我无事,你放心。”但又怎么可能无事呢?只是强撑着罢了,说完,张中哉再次挥动手中兵器。
“校尉,果然胆识过人。”‘刀’夸赞道。
张中哉用横刀撑着身体:“哪里的话,你也是后生可畏了,武功不低。”
院子中的护院与仆人已经倒地一片,只留将军一人站在木桥上,除了稀稀潺潺的流水声之外,没人再出任何声音,大家都不说话,几十人将将军围了起来。
睁开眼,已经是正午了,张汝耀睡了多久?自己也不知道了,也不记得了。他躺在大厅中,身边睡着五六个美人。他看着身边的美人不禁痴迷了起来,忍不住摸了摸她们的脸蛋,但看这些女人们都睡到露出了肩膀大腿,自己也有些按奈不住了,不禁叹息,时间已然到了早上,自己该回家了,虽是流连忘返。
他昨晚喝醉时想破了自己的童子身,早已一个个的问过了,换来的只是一句:“我们卖艺不卖身,公子自重。”
“没意思。”张汝耀骂骂咧咧的说了一句。
随后捡起地上掉落的牡丹花,插在自己的头上,走出了青楼,他那衣衫不整的浪荡醉酒样子,路过的人无不看他,那模样市井流氓都自叹不如。
唉?自己的马呢?
张汝耀晕晕乎乎的走到集市,却发现马儿早已没了。
完了,马丢了。这下父亲真的要打人了。想到这里不禁又缩紧身子,怂了起来。父亲打人很疼的,小时候调皮玩闹,被抽过手掌心的。
只能一个人落魄的走回家了?
张汝耀拦住一辆马车,甩了几文碎银:“去兰封的张府。”
车夫也没推究,一把将银子放进衣袖:“知道了,爷,咱走。”
又是在车上打了个盹,被车夫推醒。
“到了,小爷爷。”车夫嬉皮笑脸的叫醒了张汝耀。
今日家里倒是安静,正午了,父亲和母亲应当午休了吧,要不,还是跑吧,跑两天,等父亲担心自己了,也就不会责罚自己了。
张汝耀咬着牙,推开铁门,露出一条缝隙,他偷偷向里看去。
一时间木讷,呆滞在原地,他的双腿忍不住的颤抖,是血,地上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遍地的尸体七竖八地散在院子里。
“爹!”张汝耀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门,冲向屋里,“爹!”他左顾右盼道,心中不禁担忧。
张汝耀看见了躺在树下的仕安,便一脚踹在仕安的身上,怒道:“仕安!你给我起来!”但半天仕安都没有反应,张汝耀一把抱起仕安的尸体,他嘴唇微微颤抖,用手抚摸仕安的尸体:“别吓我,你别吓我,你定是要责罚死你的,仕安。我爹娘呢?啊?”
一旁是彩云的尸体,她衣冠不整,酮体半裸。
昨夜家中到底遭到了何种变故?
他难以置信地凝望眼前的景象,抬头,在一棵樱树下。
父亲的身体被一把长剑插在木树之内。
“爹!”张汝耀跑向父亲,他跪倒在树下,身体忍不住的颤抖着,他反胃,他想吐,难以抑制的恶心感涌上心头。只见地上湿湿的一片,充斥着内脏和器官,这一切令人难以置信。他甚至没有伤感,因为人在极度的痛苦中,就会丧失掉情感能力,比如,张汝耀如今的模样。
“啊!啊!啊!”张汝耀只能不停的吼叫,撕声惨叫着,他匍匐在桃花树下,花瓣纷纷飘落,落在他的背上,也落在父亲的头上。
张汝耀用双手扶住父亲的头颅,不停地呼唤:“爹!醒醒!爹!睁眼!”
但尸体是不会回应的,唯一留下的,只有这间院子与那颗桃花树了。
他不敢报官,如何报官?自己便是大官都能被残忍灭门,若再打草惊蛇,自己也遭不幸的话,家门的尸体都无人收了。而且再说了,这场灭门案在外人看来,唯一活下,半夜还没有任何缘由跑出去在外面度过一宿的自己,就是最大的疑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