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朱灵马上就要死于非命,林泉赶紧上前,不住地磕头讨饶。
“请总管大人大人大量,”他不知从哪里拿来了纸和笔,跪在地上写道:“我姐妹三人愿意听凭李妈妈吩咐。”
李妈妈见一个漂亮人儿,马上就要香消玉殒,如何肯依,也上前陪笑道:“总管大人,我看您大人有大量,这女子也吃够了苦头,日后必不敢兴风作浪,就算她敢,不是还有您吗,不是!”
李妈妈见总管大人似乎不为所动,眼珠子转了转,又道:“您看我这黎青院,门庭如此冷落,好不容易来了个天仙似的人物,您看这……到时候也少不了城主大人和您的好处不是!”
总管大人面不改色,脸皮子却抽搐了一下:“既如此,那就暂且再给这臭丫头一次机会!”
“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管家转头问朱灵道。
“答应,答应,我们都答应!”还没等朱灵义正言辞地拒绝,林泉早已写好了纸片。
朱灵不可思议地盯着他,气不打一处来,她胸口本就十分疼痛,此刻气得不住地咳嗽。
朱灵被李妈妈的人扶回黎青院,周围的人也渐渐散去。
“姑娘今日就好生休息吧,老身念你身受重伤,就准许你明日再接待客人!”老鸨随着众小厮一起回到绣房,临走时对朱灵笑吟吟地说道。
“哼!”朱灵躺在床上,别过脸去:“我可没答应你!”
“姑娘可要想清楚,今日若不是老身替你求情,你现在已经是魔鬼林里的吊死鬼了!你不感念老身救你的恩情,也得想想父母养育你的不容易,不过是脏了身子,总比丢了命要好!”
朱灵还要争辩,被林泉一把捂住嘴。他不住地向李妈妈赔笑,恭恭敬敬地把她送了出去。
林泉关上门,长长舒了口气。他见朱灵本来就很不好受,一见自己,别过脸去理也不理,心知此刻她正在恼怒自己,于是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殷勤地扇起炉火熬药喂药的,不在话下。
朱灵本来十分生气,但见林泉这般忙前忙后,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不禁心下感动,那对他的恼怒,也就烟消云散了。
“你可知,青楼是什么地方?”她一边吃林泉递过来的勺子里的药,一边不满说道:“我女儿家的清白,如今是要毁在这个地方了!”
“嘿嘿!”他看了看林泉的脸,不禁甜甜地一笑:“你瞧瞧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烟灰都弄脸上了。”
说罢,便轻轻地替他揩去,一时忘记了自己刚刚还在生闷气。
林泉脸微微一红,赶紧别过脸去,不让她发现。他拿过纸笔,在纸上写道:“韩信甘受胯下之辱,我们不如韬光养晦,以待来日。”
“嗯,你说得一点也没错!”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手掌枕枕着脑袋,心里挺喜欢这个娇羞的小姑娘。
“喂,”她笑吟吟地说道:“我还没有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皓月。”林泉写道。
“皓月,好美的名字,你真是个可人呢!”说罢捏了捏林泉的脸。林泉躲闪不及,被她捏得生疼,赶紧用手推开了。
“我看你眉眼间很是眼熟,你可曾有过兄长?”朱灵温柔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不住地盯着他瞧。她好像早已忘记,两个时辰之前,自己还生死未卜,而明天她就要去接待客人了。
林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想也是,哪里就会这么巧呢!他已经死了两年了,现在只怕化成了一堆枯骨。”说到这,朱灵脸上的笑容消逝了,慢慢笼罩上了一层愁云。
林泉听了这话,一时间难以自己。他从未想过,自己孤苦无依地活在这世上,还会有外人这般惦记,不禁感动得热泪盈眶。
“你这丫头,我倒没哭,你却先哭起来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朱灵道。
这天夜里,林泉趁着夜色掩护,将一应火器从马车上卸下来,悄悄藏到了黎青院之中,以备不时之需。这姑昧城本就是人妖混居,他们眼见林泉,都不意外,这倒给他省去了诸多麻烦。
黎青院的守卫不是很严,它们大概也知道,要想从姑昧城出去,只有走城门一条路,而姑昧城四周,都笼罩着一层蒙昧的黑暗,通向无边无际的远方。所以林泉悄悄溜了出去,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他行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装作普通的妖人模样。
夜色漫长,姑昧城的灯火辉煌,宛如白昼。他事无巨细,仔细地记录每一个大街小巷,将它们绘在纸上,连地下井盖都没有遗漏。他一向都是这么小心谨慎,以便日后逃跑。
姑昧城可真是大,他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才做完手头的工作。
“妹妹会在哪里呢?”他想。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城主府邸。皓月的相貌还算看得过去,说不定就像李妈妈说的,把她留在了城主府邸也说不定。他当下拿定注意,就去城主府一探究竟。
无奈城主府四周围墙高有仞余,他除非长了翅膀,无论如何也进不去。他只得蹲在墙角,仔细监督着城主府大门,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等到妹妹。
出入城主府的人络绎不绝,有不知哪里来的鼠车,蟑螂车,也有些长得奇形怪状的仆役侍女。不知道皓月会不会在其中,他在寒风中等了约莫两个时辰——真佩服他的毅力——终于就看见两个妙龄少女手挽着手从城主府邸出门,其中一个不是皓月又是谁。
他心中大喜,待她们走出来,林泉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一把抓住皓月的手腕。
皓月见状,先是大惊,但一看见林泉的脸,不禁转悲为喜,惊呼道:“哥哥!”
林泉把皓月拉到一边。
“兄长,我想你和爹爹妈妈想得好苦!”皓月情不自禁,颗颗晶莹的眼泪扑簌簌就往下落。
“皓月,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泉问道、
“那天夜里,皓月正在睡觉,就有一个皓月从来没见过的怪物从窗户冒出头来,太吓人了!”皓月一边抽抽噎噎,一边向林泉诉苦:“皓月想要喊叫,它就捂住了我的嘴,我打它,可他一点也不怕。皓月被绑了起来就送到了这里。”
“那他们有没有欺负你?”林泉问道。
“那倒是没有,主母喜欢我,让我替她办事,她好凶,老是打人,她打过的人,我就看不见了,幸好没打我。主母说送她们去极乐世界,在那里很快活!”
“皓月别怕!有我在此,没人敢伤害你!”林泉闻言心中一惊,安慰道。
“可是兄长你为何会来到此处,为什么穿着姑娘的衣服,难道也是被那伙贼人掳掠过来的吗?”皓月哭着,开始担心地问道。
“非是如此,兄长此次前来,就是专门来救你的!”林泉于是把自己如何到来的事情,事无巨细一一说明。
皓月闻言,惊恐地说道:“那,那也太危险了,兄长不该如此,倘若兄长有什么闪失,任凭皓月怎么哭也是弥补不了的!既然你来了,我们就赶紧逃走吧!”
“万万不可,此地十分诡异,只有城门口一条出路,贸然逃走肯定会被他们抓了去,你暂且先回去,我过几日便会过来找你。”林泉低语道。
说罢,他又向皓月详细地问了城主府的布局,尽可能详细地画在图纸上,以后肯定能用得上。
“皓月,你在干什么呢,再不回去,夫人可要责罚了!”皓月女伴见她迟迟不来,焦急地催促道。说不准夫人哪天也让她们去往极乐世界了。
“嗯,那我回去了,你一定要来啊!”皓月恋恋不舍,又哭了起来。
“你放心,我一定会来!”林泉允诺道。
皓月前脚刚走,却又回过头来问哥哥道:“哥哥,你说,极乐世界究竟是什么地方,要是真的很快乐,皓月也想去,待着这里,可太痛苦了!”
林泉闻言,怒道:“呸,胡说八道!”
“姑娘,姑娘,你该起床梳洗打扮了,这日头都快到正午了!”第二天,朱灵还在睡梦中,朦胧中便被老鸨公鸭似的嗓音叫声吵醒。
“去去,别打扰本小姐睡觉!”朱灵翻了个身,向她挥手道。
谁知自己的被子却一把被掀开:“姑娘,老身请你来这儿,可不是来享清福的!”老鸨双手叉腰道:“老身已经想好,从此以后,你的艺名就叫玲珑姑娘如何?”
“本姑娘以为并不是很好,如此俗气的名字,配不上本姑娘!”朱灵抠了抠乱蓬蓬的头发道。
“你要不要由不得你!”老鸨恼怒地说道:“从此以后,你只有这一个名字,原来的名字,不会有人提起,你最好趁早忘掉!”
“春花,过来替玲珑小姐沐浴更衣!”老鸨说罢,向门外叫喊道。
“春花?”正在朱灵思忖到底是谁,林泉便俯首走了进来。
“哈哈哈哈……春花,亏你想得出来!”朱灵忍不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受伤的肋骨都在疼。
老鸨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气呼呼地出去了。
不久小厮打来了水。
“春花,过来替本小姐更衣吧!”朱灵侧着脑袋,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她内里只穿着一件薄衫,长颈雪白如玉。她身体微微倾斜,伸展开双手做了一个长长的懒腰,长长的袖子薄如蝉翼,就轻轻地落了下来,露出她雪白的胳膊。
林泉的脸刷的一下涨得飞红,一下子就冲了出去。
“这姑娘,火急火燎的,不知一天到晚都在忙些什么!”朱灵心想,却转头让木莲过来服侍她沐浴更衣。
林泉被管事的叫去洗衣做饭,喂马劈柴,一直忙到大下午。
“真是不当人啊!”他心想。要是这般干活,只怕不出一个月就要累死,难怪那些同他一起干活的人,个个都面黄肌瘦的。于是他找个机会就开溜了,他还有好多部署没有完成。也不管是不是会受到责罚,反正今夜是自己待在黎青院的最后一夜了。
他忙前忙后好一阵布置好陷阱,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黎青院大厅。此刻暮色刚刚降临,黎青院华灯初上,一片霓虹,东海大虾,漠北山猪,南越的燕窝,西域的葡萄美酒,摆的满桌都是,游客们推杯换盏,不亦乐乎。
黎青院出门游街的花车正准备出发——两只硕大的蚱蜢,拉着一辆雕镂着各色花饰的双层豪华花车。车上花团锦簇,灯火辉煌,花车底下跟着一大群女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此刻,一大群一大群的人都簇拥过来看热闹。老鸨浓妆艳抹,站在三楼的走廊之上,神色得意洋洋的。
“各位,各位请安静,”老鸨扇子扇了扇风,大声喊道。霎时间周围的嘈杂都平息了下来,她便继续道:“今日乃是我黎青院新晋花魁玲珑姑娘出阁的日子,烦请诸位赏脸,多多照顾我们家姑娘!”
“哈哈,李妈妈,你每次都是这般说话,可每一次不都是些二流货色,这一次怕不是一模一样吧!”底下一只大汉高声嘲笑她道。此话一出,哄堂大笑。
此刻老鸨面有恼怒之色,她恨不得立刻将这壮汉扔出门外。但还是忍住了。
“哼!”她得意地歪着脑袋:“诸位走着瞧吧!”
她又转向门内道:“姑娘出来吧!”
只见内室门缓缓打开,底下的观众门都屏住呼吸,等着看老鸨的笑话。首先一只玉足踏过门槛,露出红衣的一角,接着是另一只,朱灵就这样锦衣华服,缓缓而出。
这大小姐是什么样子,林泉再清楚不过,起初也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往上看,这一看,却不觉呆住了——但见朱灵一袭猩红的长衣飘然,内衬华丽的银色绸缎。她团扇半掩,明眸皓齿,秀脸含颦,眼波流转,云髻联娟,额上一点朱红的梅花钿妆。头上珠翠华冠,两耳明光摇曳。
“唔!”楼下起了一阵躁动。
她放下团扇,向在座的各位屈膝行礼,随后曳着长长的裙摆,款款走下楼来。
红楼之上,烛火摇曳不定,远远看去,一片朦胧,她好似云间的仙人。
她刚走下楼来,便被众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就劳烦各位,给我们家姑娘让个路。”老鸨在前护着朱灵,大声说道。
朱灵在黎青院一众小厮的掩护下,来到了门口。却看见林泉愣愣地站在那里。
“你去了什么地方,一下午都没看见你的影子,快来,扶我上车吧!”朱灵笑着对林泉道。
林泉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盯着朱灵傻笑。
“啪”,老鸨一巴掌打在林泉头上:“你这臭丫头,傻笑什么,还不赶快扶你主子上花车。”
林泉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扶起朱灵的手臂。她们一同上了这辆花车的最顶层,一起上来的还有老鸨和几个黎青院的“头牌”,余下的都在一层或者干脆步行。
二层的视野很好,从这里看去,整个街市在众多的灯火映照下,辉煌而灿烂,可在表象之下,却隐藏着无尽的痛苦与哀嚎。
花车开始缓缓移动。一开始跟随花车的人就不在少数,不过一条街道,跟在花车后面的人越来越多,过两个街区,已经是摩肩接踵了。
“玲珑姑娘,你且看看,这一众人等,如今聚集在一处,却都是因为姑娘,姑娘好大的脸面!”老鸨向初云道。
只见朱灵慵懒地斜倚在貂皮大椅之上,双目无神,假意用团扇扇扇风,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林泉心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以她刚烈的性子,只怕已经在谋划如何与这老鸨同归于尽了。他不禁有些心疼她。还是得把自己的计划早些告诉她,也好让她宽心,林泉心想。
朱灵的情绪,林泉察觉得到,通晓人情世故的老鸨更加察觉得到。她只道是女儿家放不下架子,于是道:“姑娘不用担心,凭姑娘的姿色,日后未必没有一个好人家!”
朱灵别过脸去,只是不理她。弄得老鸨十分尴尬。
不久巡游结束,她们回到了房中。眼下黎青院门口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事情已迫在眉睫。初云脸上也是愁容满面。
“你不要着急,我自有办法,可能有些冒险,但值得一试!”林泉在纸上写道。
“哼!你一个小小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又要委曲求全是吗?”她把脸别到一边去,自己生闷气:“如今事关女儿家清白,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了!”
“如今时机成熟,我已布置妥当。”他说罢,拿出了昨日画好的姑昧城全图,但见上面每一处房屋的名称和高度,每一条街巷的名字,每一处公共设施,都标识得清清楚楚,甚至还有等比测量,标识着这座城池的大小,上面还注明了守城军队巡防图和换值时间,真是面面俱到。
“你竟然还有如此本领!看来是我太小看你了,你若是个男子,我便可禀明爹爹,封你做汴州府城正。”朱灵一见这图,不禁大喜道:“这下我们可有救了!”
说着,朱灵一把抢过地图,仔细研究了起来,而林泉只能在一旁伸长了脖子观望。地图显示要想出城,需要经过浴场,饭堂,赌庄所在三个街区,最后需要经过城主府邸。
“事不宜迟,我们今夜就出发吧!”她兴高采烈对着林泉说道。
“林泉点了点头。”但他心知朱灵乃是个急性子。一个不小心就会闹得天翻地覆,如此,再也出不去不说,恐怕便会立刻丢掉性命。他便如此这般,在纸上把如何逃离黎青院,事无巨细都写了下来。
朱灵原是个随性的人,最不喜这些个条条框框,谁知林泉却硬逼着她背下来所有的计划。
“要去你去,如此下作之事,本小姐才不做!”林泉话还没写完,朱灵就暴跳如雷。
林泉顿了顿,露出了央求的神色。她一时间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却不知不觉耐着性子背了下来。
“诸位邻里乡亲,还有诸位远道而来的好汉,老身有一倾城绝世的女儿,名唤玲珑,今日乃是她出阁的大日子,仰仗各位赏脸光顾。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玲珑姑娘国色天香,自当寻一玉树临风的良人相配。所谓价高者得,如今老身开价一千两。不知哪位好汉愿意出价更高?”
“我出一千一百两。”
“一千五百两。”
“两千五百两。”
接着沉默良久。
“三千两。”
“我出一万两!”
此话一出,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本姑娘就只值一万两!”朱灵在里面小声嘀咕道。
从人群之后,走出一锦衣男子,跟着一一群小厮。他衣着格外华丽,但看上去獐头鼠目,一字眉,长相十分猥琐。
“啊”老鸨两眼放光,赶紧迎了上去:“玄意公子,您怎么今儿个有空,到老身这黎青院来?”
“听闻你这儿来了个不出世的美人儿,特来一睹芳容。”那个叫玄意的公子哥,昂着脑袋说道。
“公子风流倜傥,乃是人中龙凤,与我家姑娘,乃是绝配,公子这边请!”老鸨谄媚地尽说瞎话。
“甚好,甚好!”那玄意打开扇子胡乱扇了几下,就迈开大步朝四楼走了上去。
“玲珑,玲珑啊,快出来接待贵客。”朱灵板着脸,一动也不动。林泉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襟。朱灵这才不情愿地开了门。
那玄意一见朱灵,两眼直放金光,已是呆住了,扇子不由地滑落了下来。
初云自顾自回去坐在长椅之上。老鸨见状,赶紧跟了过去。
“你可知他是谁,他可是城主大人的独生子,是个大财主,姑娘你好歹给人家一个好脸色!”老鸨低声说道。
“要去你去,好脸色我反正一点没有!”朱灵翻着白眼说道,她说得如此大声,就怕那位公子听不见,吓得老鸨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却被朱灵嫌弃地推开。
“玄意少爷,我们家姑娘不懂事,还请多多包涵!”老板赶紧过去陪笑道。
“不打紧,去,都出去,给本少爷准备些好吃的,本少爷要与这美人儿小酌几杯”那公子直勾勾盯着朱灵说道。
“是……是”老鸨说完,拉着林泉,领着一众小厮退出去了。
林泉不安地往门外走,心中十二分担心朱灵能否胜任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小生玄意,见过玲珑姑娘。”众人都出去之后,玄意对朱灵拱手道。
“坐吧!”朱灵指着桌对面的凳子,懒洋洋地道。
玄意赶紧抽了把凳子,却恬不知耻,一屁股坐在朱灵身边。这一下子让她大为惊讶,措手不及,真想一把推开他,但又想起林泉谆谆教诲,为了今夜大事,不得不耐着性子。
“小生常常在想,未来的另一半会是什么样子,直到遇见了玲珑姑娘,原来就是你这样子的!”玄意凑近她说道。
朱灵闻言略有不适,赶紧把身体往后仰:“小……小女子得见公子,三……三生有幸。”
“初次见面,不知姑娘有什么兴趣爱好?”玄意问道。
“兴趣爱好?”朱灵思忖良久,道:“对了,我喜欢吃!”
“吃?”玄意愣了一下,又笑道:“本公子也喜欢吃,李氏铺子的糕点,万花楼的美酒,日后生一定一一待姑娘去品尝……”
“当真?”她大喜大喜,但她自知不妥,又冷下脸来道:“既如此,我们或许可以做朋友。”
“长夜漫漫,不如请玲珑姑娘为小生抚琴一曲如何?”玄意看见房间有古琴,于是对朱灵说道。
“抚琴?”朱灵看了一眼古琴,神色有些犯难,但她还是走到琴边上,胡乱弹了一通。
“啊,洋洋乎如春风拂面,姑娘的手指,拨动的不是琴弦,而是小生的心弦!”玄意眯眼仰头,十分满意地赞叹道。
朱灵只感觉全身都在起鸡皮疙瘩。
不一会儿,仆人端着美酒佳肴进来了。
朱灵一看,不禁两眼放光,她已经饿了一天,正撸起袖子准备动手,却见玄意端着一杯葡萄酒递到了自己跟前。
“这产自西域的葡萄酒,味道最是甘醇,想必姑娘一定很爱喝吧?”玄意笑嘻嘻道。
“嗯,本姑娘自然喜欢得不得了!”朱灵微笑着点了点头道。
“本公子就知道,要不然姑娘不会如此美得冒泡!你看!”说罢,玄意往杯子里指了指。
朱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酒里正有一串一串的泡泡往上冒,瞬间不想饮酒了。
她便想去吃菜,谁知正拿起筷子,玄意又开口了。
“姑娘可会吹箫?”他又看见墙上挂着一只精美的洞箫,问朱灵道。
“这些事情,不如暂且放在一旁,这些个美酒佳肴,不吃多浪费,你也快些过来一起吃吧!”朱灵心想此人过场真多,如今肚子饿得咕咕叫,如何肯听,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啧啧,姑娘真真儿是美若天仙,就连吃饭都这么好看。”朱灵瞬间头皮发麻,嘴里的饭菜瞬间不香了。
“我说你这个人,到底有完没完,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朱灵扫兴地说道。
“嗯哼,瞧瞧,就连发怒都是这么好看!”玄意斜靠在桌上,惬意地摇晃着脑袋,两眼眯成了一条缝。
朱灵如何能忍,一把拎起他的衣领,走到窗户边,作势要把他扔下去:“你再说些奇奇怪怪的疯话,我就把你丢出去,听见了没。”
“啊,”他望着天上道:“你知道你和星星有什么区别吗?”
“区……区别,有什么区别?”朱灵一头雾水,也望着满天繁星。
“星星在天上,你在我心里。”他幸福地说道。
“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敢跟本姑娘说这种话!”说罢,一把将他往外推,眼看那个玄意已经吊在半空中了。
“啊……啊……玲珑姑娘你要干什么,快放我回去,就要掉下去了,啊……”玄意害怕地挣扎着。
“公子,公子你没事吧?”外面的仆人听见动静,询问道。
“你要好生哄他开心,不如趁势撒个娇,央求他带你回家,这样,我跟木莲藏在车上,就不会有人发现。”她突然间想起了林泉写在纸上的话。一把将玄意提了回来。
“公子你没事吧!”她的脸上挂满了笑容:“玲珑原是跟你闹着玩的。”
“就是,如何能以下犯上!”初云闻言,暗道大事不妙,随后又听他说:“既是玩笑,暂且不跟你计较便是!”
外面又响起仆人的询问。
“没事,我跟玲珑姑娘闹着玩呢!”玄意对着外面说道。
朱灵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玄意回头,又对朱灵说道:“只是如今风高露冷,良辰美景难得,如今时候不早了,就委屈姑娘服侍小生就寝吧?”
“就……就寝?”朱灵一时手足无措,暗恨林泉所出的馊主意:“我……我看此处鱼龙混杂的,不如到公子府上,再……也不迟啊!”
“小生也想,奈何现在欲火焚身,不如先行周公之礼,再回府上慢慢温存。”说罢,一把抱住了朱灵。
朱灵又羞又愤,却又进退两难。眼看着他的嘴就要亲上来了,便一把推开了他。
“你可要搞清楚,我可是付了钱的!”那人恼怒道。
“小女,小女还不习惯!”朱灵无力地辩解道。
“你放心,马上就会习惯了!”那玄意淫笑道,又一把过去,把朱灵扑倒在床上。
朱灵大惊,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的手四处乱挥,恰好碰到了头上的簪子。她想也不想,一把扯出来,往玄意身上扎去。
那公子的动作瞬间停止了,他站了起来,瞪着大大的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你……”
说罢,倒地仰天,气绝身亡。朱灵一看,那根簪子正好刺中他的心脏。朱灵再也忍不住,泪水一涌而出。
话说林泉这边,由于担心朱灵,便趁老鸨不备,悄悄溜了回去。他爬上房梁,看见的却是倒地不起的玄意和在一旁哭泣的朱灵。
他赶紧翻墙过去。
朱灵还在抽噎着。如今事情第一步就进展不顺。他没有理由怪朱灵——毕竟她也差点经历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林泉不由得心疼起她来,心里不由的一阵内疚。
“如今我们该怎么办?”朱灵哭着说道。
林泉示意她跟着自己。不久,他们就来到了一处绣房之中,这里乃是顶楼。
“姐姐,你来了,事情可还进展顺利?”木莲一脸的高兴,起身迎接朱灵,却见朱灵脸上泪痕犹自未干。便识趣地乖乖闭嘴了。
“事情不顺利,使用另外的方案”林泉写道。
“什么是病歪的?”朱灵抹了一把眼泪,不解地问道。
“硬闯!”林泉写道。
“早该如此了,害得本小姐无端受这般委屈,你是真该死。”她一下子就不哭了,反而抱怨林泉道。
林泉自知理亏,心想大小姐果然不是干这事的料,下次制定计划,应当更加周密才行。
“既如此,我打头阵,你们跟在我身后,杀出一条血路!”朱灵说罢,站起身来。
林泉赶紧拉住了她。如此正面御敌,无异于螳臂当车。
“潜伏”林泉写道。
言简意赅,三人都点点头,以为很有道理。
“那我们该怎么办?”朱灵问道:“话说这里是哪里?”
“给我押进来!”门外响起了老鸨公鸭一般的叫声。说罢,门哐啷一声就打开了。
原来这里不是别处,正是老鸨的卧房。三人噤声。躲在屏风后观望。
老鸨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她身后,一众小厮拖着一个女子跟着进来。它们将女子扔在地上,一齐退了出去。
“妈妈,看在小女服侍您这么多年,尽心尽力的的份上,你饶了我吧,求求您,饶了我吧!”那女子跪着到得老鸨跟前,抓住她的腿,一边哭,一边苦苦哀求道。
谁知老鸨非但无动于衷,反而狠狠将那女子踢开,冷冷道:“小萍,非是妈妈我不同情你,只是我这黎青院上下,有几百张嘴要养活,如何能容得下闲人,如今你已经病了两个月还未见好,妈妈再不能留你。”
“就算如此,小萍已经在这黎青院十年,每日里当牛做马,为妈妈赚的钱,还抵不过这两个月吗?还请妈妈再宽限一个月,小萍一定会好起来的。”小萍央求道。
“就算你好起来了吧,如今已是人老珠黄,也赚不到几个钱了,留着你再无用处,念在你我母女一场,老身就不送你去城外树林了,这就给你个痛快!”那老鸨假意怜悯道。
说罢,从椅子上起身,它亮出了手爪。手爪突然变长,宛如锋利的匕首,朝着小萍走去。
“妈妈不要啊,妈妈不要啊,小萍今年不过二八,如何就人老珠黄了,还请妈妈开恩,放过小萍,小萍愿意去做杂活。”小萍一边往门口爬,一边哀嚎道。
“你这身子骨,还能干得了什么活,你就安心地去吧,放心,老身出手很快的,你一点儿也不会觉得痛!”老鸨说罢,迅速伸出手爪,直扑小萍胸膛而去。
眼见小萍危在旦夕,朱灵顾不得这许多。想要上前拦阻,谁知一动武力,胸口就钻心刺骨地疼。
这时,身后一阵劲风呼啸,却见一支弩箭,呼啸着直取老鸨,一下扎在了她的左肩。
原来是林泉从袖中掏出的一柄小型弩箭,射中老鸨。他反应迅速,趁着屏风阻挡,他一脚踹开窗户,却悄悄与两人藏在了床底下。
“呀!”老鸨吃疼,却还是循声追去。但见窗户大开,窗外冷风直往屋子里灌,四周帷幕不停地闯动,屋外壁立千尺,宛如刀削,往下看,黑洞洞的,不见一个人影,这样的地方,就算猿猴也断难立足。
就在老鸨犹疑之际,却见屋内起了些许异响。她心道不妙,往回一看,地上一滩血迹,小萍哪里还有踪影。
“啊,是谁,躲在哪里?”因为愤怒,老鸨老脸上的皱纹更多了,眼睛瞪得老大,布满了血丝。突然之间,她的脖子如弹簧一样伸长,在房间各个角落仔细探视了一个遍。幸好这时候林泉等人已经揭瓦上了房顶。
“来人,来人!”老鸨发现了林泉三人救助小萍时,小萍不甚在房梁撕烂的衣角,气急败坏地尖声叫道。
不久,一众十几个小厮,应声而来,齐刷刷站在老鸨跟前。
“小萍那小蹄子,竟然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跑了,你们,封锁整个黎青院,她,还有她的同伙,肯定还在里面,给我统统抓起来。”老鸨一声令下,众小厮应声而去。
三人躲在房顶上,见那老鸨的脖子似蜈蚣一般,果然不是人,俱是心惊,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老鸨喘着粗气,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她随后拿起一个圆柱玻璃容器,便就想吐,她不断干呕,随着身体不断抽搐,不久,嘴里边不断冒出白色液体,不久就装满了杯子。
她将木塞塞住瓶口,走向妆奁,在盒子内轻轻扭动,妆奁后,出现了一个暗格,只见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一样的容器,一样的液体,不同的是,液体里面多了一个粉色的东西,在不停地蠕动。
她将瓶子放入暗格之中。下面不知哪里冒出些许白雾,她对着里面不知什么东西,一边轻柔地抚摸,一边咕哝道:“乖,乖,我的小宝贝,你好好的睡吧,只差四个了,再过不久,你就可以在我身边活蹦乱跳了!”
“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妈妈!”不久,门外又响起了一个婢女急切的呼喊。
老鸨赶紧关上了暗格,对婢女道:“进来!”
婢女推门而入,但见她两股战战,全身发抖。
“何事如此惊慌失措,简直不成体统!”老鸨训斥道。
“玄……玄意公子,被……被杀了!”婢女良久才吐出这番话。
“什么?”老鸨猛然转头,怒目圆瞪,吓得婢女连连后退。
婢女只好把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走,去看看怎么回事!”老帮猛然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婢女赶紧跟了上去,不久,房间里便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