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罗阳城北方数百里之外的大山中,一名少年穿着一件破烂的衣裳,在林中穿行。
少年正是从罗阳城逃出来的方知,他一路向北而行,也不知前路是何方,但他知道,离罗阳城越远,他就越安全。
山林中树木茂盛,行走多有不便,好在自修炼以来,他耳清目明,身手愈发敏捷。一些难以通行的地方,他要么绕路,要么便爬上附近高大的树木,从上方树枝间通过。
那日与精瘦汉子战斗后,他本以为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不料寻了一处隐蔽的山洞休息一晚后,身体已经好得才不多了。
那些遍布全身的红肿刀痕更是完全消失,似乎未曾出现过一般,只有肩头那道较深的伤口,还有些痕迹,但也开始结疤。
就在昨日,肩头的伤疤掉落,如今方知身上没有一丝受过伤的痕迹。
不断的前行,方知赶在当日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来到一处破旧的山神庙外。
他看着眼前的山神庙,露一丝笑容:今夜不用睡在树上了。
山神庙的大门已经腐朽,倒在一旁地上被虫蚁噬空。进得庙中,里面更显残破,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枯枝树叶,这层枝叶中又长出不少齐腰高的杂草。
庙的里面有一根柱子发生了严重的倾斜,连着一大片房梁跟着歪在一边。
那一片房梁上方的瓦片早已滑落,露在外面的木板也因日晒雨淋变得腐朽断裂。如此一来,整个屋顶就只剩一半。
屋顶下方的山神塑像也已还剩半截,上半身不知道去了哪儿。
此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方知在残破的山神像旁坐下,在山林间赶了一天的路,他早已有些疲惫。
这一坐下,却是一阵困意袭来,迷糊间,他靠着山神像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方知迷糊间被隔壁家王叔女儿的哭声给吵醒。他半睡半醒间正欲开口抱怨,却突然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
月光照在庙中,说不出的清冷怪异。这哪里还是罗阳城自己的家中,这隔壁哪还是王叔家?
但这哭声却是真的,低低地、连续不断。
方知站起身,仔细听着。
“呜呜…呜呜…呜呜呜…”
有人在哭,还是个女孩。
这深山老林中怎会有女子半夜哭泣?
方知正欲出门一探究竟,刚走两步,却停住身子。他忽然响起罗阳城说书先生说过的故事,那些荒山野岭,那些妖魔鬼怪的故事。
“要是有火就好了。”方知心中想着。
听说鬼怪都惧火,可惜他身上没有火折子。否则的话,倒可以弄一支火把。
走回原地,方知再次靠着山神像坐下。
还是不去了,又没有火把。
可是那哭声却依旧没有停止,并且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显得特别刺耳。
那哭声里满是悲伤,听来让人不甚可怜。
方知又站起身来,在庙中不断的来回走动。
半响后,他还是决定前去看一看。万一真是有女孩在林中迷了路,此刻正独自一人难过哭泣。
再说世上哪有那么多妖魔鬼怪,就算有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在这,也不会专门来骗自己。
走出山神庙,方知循着哭声向前走去。今夜月光明亮,再加上修行后双目视力大增,即便是在夜间也能看清大部分事物。
走了大概一里路左右,方知终于见着那哭声的源头。
那是一名坐在一块半人高石头上的女子,她此刻双手抱膝,同时将脑袋埋在膝盖上。
随着她的哭声,瘦弱的身子一阵阵起伏。
方知伸了伸手,刚想出声叫唤,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好在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倒也不算尴尬。
等了一会,见那女子没有任何停下哭泣的样子,方知终于忍不住了,开口叫唤:“喂!”
“啊…!谁?”石头上的女子浑身一颤,顿时抬起头,朝四处张望。
待看见方知后,整个人往后面一缩,怯怯地问道:“你是谁?”
方知知道对于那女子来说他是陌生人,并且此时又是大晚上,他的出现定然会让其受到惊吓。
故此也不走近,自我介绍道:“我叫方知。在不远处的山神庙睡觉,半夜听到你的哭声,便寻了过来。”
女子听见方知声音,得知是一少年郎,顿时放心不少,开口道:“原来是方公子。”
方知闻言脸色一红,这么多年来,还从未有人称呼他为“方公子”。以前在粮油帮,大家都叫他“方小子”,后来他长大一些,大家都叫他“方哥儿”。
在方知印象中,只有那些大富大贵、身穿锦服的人家,才会被人称呼为“公子”。
他不由用手理了理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服,心想:定是因为天太黑,这姑娘未瞧见自己身上这身打扮,这才叫他方公子吧!
女子说话后,二人之间便沉默下来。
方知突然想到,接下来似乎轮到他讲话了,于是开口询问:“你,你怎么大半夜的在这里哭?”
那女子闻言又是一阵低声抽泣,然后才道:“小女子本是这大鹏山中的人家,家中尚有父母与兄弟姐妹,还有一年迈失明的祖母。家中世代以采药为生,已在这山中居住上百年。
今日我出门采药,无意间看见一只小兔子,那兔子雪白可爱,我便一路追赶,不想最后却在这山中迷了路。
眼天色已晚,我又独自一人,这周围到处黑漆漆,像有妖怪似的。我就忍不住低声抽泣,倒是打扰了公子,还望公子见谅。”
方知闻言摆手道:“不碍事。我本来已经睡够了,准备要醒来的。”
那女子唉声道:“本来我一人迷失在这林中就算了,乃是我贪玩的报应,但一想到我天黑未归,家中指不定有多担忧。
尤其是我那祖母,她看不见东西,每天睡觉前都要用手摸一摸我才放心。如今,如今她老人家不知道多担忧多难过。”
“呜呜…”女子说完再次低声抽泣起来。
方知听她如此说来,也不由替她难过,他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因为贪玩,天黑未归,爷爷拄着拐杖出来四处寻他的着急模样。
但此时已是夜间,别说找回家的路,就是在山间行走都十分困难。
正在方知犹豫要不要邀请女子先回山神庙休息一晚,等待明天一早再想办法回家时。
那女子开口道:“我家平时在夜间喜欢挂一只红灯笼在院门口,那灯笼又大又明亮。可惜我离家太远了,中间又有树木阻隔,否则只要看见那红灯笼,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红灯笼…?有了。”方知顿时想到一个主意,他朝边上一棵大树跑去,然后灵活的爬了上去。
待来到树顶,他朝四周望去。只见西北方向离此地大概七八里的地方,有一抹红色在黑暗中特别明显。
方知低头朝地面的女子大喊:“那个,我看你家了,就是那个红灯笼。”
女子十分激动道:“真的吗?那太好了。”
方知从树上溜下来,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然后走到女子身前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待走近后,方知才看清女子的模样。这是一名二八年华的女子,虽然穿着一件粗布衣服,但依然难掩盖她出色的容貌。
雪白的肌肤哪怕在光线不甚明亮的夜晚,依然让人眼前一亮。
女子擦了擦眼泪,面带笑容的看着方知,身子微微行了个万福,道:“如此,便多谢方公子了。”
方知何曾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哪怕罗阳城中最美的张家千金,也没有眼前这女子美丽。
方知忽然脸色一红,转身道:“那,那我们,走吧。”
忽然,方知感觉自己的袖子被轻轻拉住,回头一看,却是那美丽的女子,伸出雪白的小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顿时,他整个脖子都红了。幸好这是在夜晚,月光虽明,但还不至于让方知出丑。
平日间在粮油帮,接触的都是一帮大老爷们儿,说话都是粗鲁不堪。从小到大,除了小时候跟附近的女孩们玩耍过。
稍稍长大一些,便没有女孩同他玩耍了,在罗阳城他是小混混一个,名声并不好。
方知带着那女子一路前行,并时不时爬上树顶去乔正方向。
途中,女子告诉方知,她叫“桑桑”,在家中排行老五。上有三个哥哥跟一个姐姐,下有两个妹妹。
桑桑,这个名字本身并不是多么好听,但用在眼前女子的身上,方知觉得这是他从小到大听过最美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