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展锋之锏01(1 / 1)

风更大了,风中有长街。

长街的一端,是无边际的树林;长街的另一端,同样是无边际的树林。

长街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

若不是曾经来过的人,就算花上十天来找,也不一定能找到这地方。

现在已有人在来,他当然是来过这里的人。

街上没有酒馆,也没有妓院。

街上只有赌场。

没有酒,没有女人,这条街的人难道这么朴实?

绝不是因为人们能压制住心中的欲望,而是因为赌场中本就有无穷尽的酒和女人。

只要带足了银子,我保证里面的任何一样东西都不会让你失望。

现在还不是初晨,现在是子夜,最黑暗的时刻。

为什么很多赌场要在晚上迎客?

隐蔽?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其实道理再简单不过,那是因为他们要为你留住时间,让你白天可以干活挣钱,好让你在晚上有钱可挥霍。

大多数人在手中无钱时可以减少挥霍,保持理智,可一但手中握着钱,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家赌场并没有名字,却还是有人径直地走向这里。

人本在远处,现在人已在街中。

他从街东面出现,走向街西。

街不长,却有一座关帝庙,一座佛塔。

可两个物什都处在街道的两边,赌场却在街道的中间。

这个走路的人停住了,他望着街东的关帝庙,望了许久。

他走开了,任何一个失掉“兄弟”的人,都不会在关帝庙前待立太多时间的。

但也许没那么复杂,因为他要拜的并不是关二爷,而是佛像。

他的手中有武器,没有人会再觉得那团黑布中包着的是葱了,现在人人都可以看出来,现在的他,手中握着的绝对是武器。

带着武器的人拜佛也往往只有两种目的,一是祈求不愿杀人,二是即将去杀人。

万籁无声,月色朦胧。

他已经走过了街中的赌场,这次他连一眼都没有看。

赌场前的街道惧已点了天灯,街端的民居却是连灯都点不起。

赌场亮得好像一阵火,就在宫宇冬的背后燃烧,他只是孤零零地走向黑暗的边街。

残月与子夜,孤影与长街,本就是同样寂寞的。

漆黑的夜,漆黑的佛塔。

宫宇冬的眼睛比夜还黑。

宫宇冬在夜月下慢慢的踱进塔前。

三层高的佛塔,却是残败的大门,拜佛之人越来越少,塔早已成了破塔。

残败的大门“吱呀”一阵就开了。

底塔一片阴黑幽静,没有亮光,更不会有香火。

虽然塔内已近破烂,但神案完好无损,佛像也很完整。

这很好,说明还有人诚心拜佛,即使是在被赌场诱惑的长街,也还是有至诚的人。

不管在任何地方,天堂也好,地狱也罢,总是可以分出几个好人,几个混蛋的。

宫宇冬垂下了头,他很少垂头,但这次他的头必须要低下。

他双手合十,闭眼聆听。

塔内没有声音,他在听什么?

塔内当然没有声音,这声音只有宫宇冬能听到。

他听到了喃喃之音,声音由低到高,不是赐福的赞声,而是诅咒。

痛哭,咒骂,世间所有恶毒的话都俱已出现。

宫宇冬却不能回神,他必须听下去。

他手里早已无锏,他的人也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

昔日死在他手上的人一百五十七,其中并不全必死无疑,生死完全在他一念之中,可他当时并无好生之德。

壮士断腕,家人破心,他都历历在目。

不听此怒言,他怎可卧塌而睡;不受此诅咒,他怎能以血还天。

宫宇冬痛苦,上天给了他杀人的才能却又给了他一颗悲悯的心。

这两件东西无论放到谁身上,谁都会因此而痛苦。

他却又偏偏不能缺少任意一件东西。

没有杀人的才能,他不能作为人而活下去。没有悲悯的心,他活着简直不能算个人。

他已不是第一次杀人前拜佛,可他却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他没有低诵佛号。一个人在潜心悟佛时,是很难再动嘴诵佛的。

当然也无法握着武器。

也不知过了多久,宫宇冬忽然渴望吃点东西。

他心中不禁感叹,看来饿着肚子独自拜佛比仇恨还要难受些。

宫宇冬的仇恨固然很深,但他走了那样长的路,他也明白,万鹰阁各分堂间互不干涉,这里的人与三年前的那些人并无关系。

虽有新恨,但无旧仇,所以宫宇冬还可以感受到饥饿。

但有些人的仇恨,即使是摧心挖腑,也绝不会忘下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背后的大门忽然吱叫了几声。

他依旧在拜佛,没有回头。

然后他就听见。“施主需不需要上香?”

一个贫瘦的小僧,一只手执一束香,另一只手单手行礼。

他的肚子很空,像是被皮带扎紧的。

出家人只食素斋,对待自己也是一毛不拔,绝不会吃得太多,自然就瘦些。

宫宇冬要了三根香,点着。

因为有了香火,原本黑暗的佛塔已经不再黑暗。

夜色凄冷,香火朦胧。

佛塔内没有别的人,只有宫宇冬和和尚。

宫宇冬回过身,看着和尚。

和尚也抬起头,看着宫宇冬。

宫宇冬道:“你是这条街的人。”

和尚道:“是。”

“你在这里多久?”

“三年。”

三年,很普通的时间,却是以保涵一个人太多的事。

宫宇冬已走了太多的路,一个人走路,必定是孤独而寂寞的。

但孤独与寂寞却是最适合人来思考的状态。

一个人若是思考得太多,怎么都会喜欢说几句话。

现在别说是一个和尚,就是来了一只猫,宫宇冬也会对它说几句话的。

宫宇冬问道:“你为什么要做和尚?”

无论谁都不会无缘无故地变成和尚,假如有一天一个人变成了和尚,他一定有很不容易的原因。

“因为仇恨。”和尚一字一顿地说。

宫宇冬望向佛像,黑暗之中,原应慈祥的佛像几乎瞬间变得挣拧了。

“听说心有仇恨的人拜佛,即使是佛像,也会沾染恨意,变得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