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云天 一(1 / 2)

魔道争锋 原秋语 2802 字 2024-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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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是吴越国重镇,与南唐相毗邻,称得上鱼龙混杂,繁华热闹。苕溪之畔的青石路,绵延数里,这便是湖州最热闹的青溪大街。街边商肆林立,人烟稠集,商贾纨绔、贩夫走卒,无所不有。街面上,卖泗安酥糖的、卖南浔定胜糕的、卖乌程酒的,各种香味夹杂着叫卖的吆喝声,融进温润的空气,也融化了连年战乱所带给人们的紧张与疲惫。街边的青楼歌馆恢复了宁静,云鬓散乱的歌妓舞女慵懒的斜倚在曲栏边,望着默默东流的春溪水,望着水面上的落红,一个个愁眉深锁,也许,她们知道自己的命运便如这残花吧?

在喧嚣的街头,有一处独特的所在,引得过往路人驻足围观。那是一块洗得泛白的布障,后面隐隐传出说话之声,声音极低,有粗有细,却是几个贼子计议偷盗一大户人家。接着窸窸窣窣,听来是翻墙进了宅院,忽而犬声大吠,群贼惊惧奔走,脚步声,吵嚷声,儿啼声,瞬间交杂成一片。

围观者都屏住呼吸,盯着那块布障,直如身临其境。随后响起刀棒撞击的铿铿声,群贼有怒骂的,有顽抗的,也有奔逃的,偶尔还发出一声惨号,众声并作,无不惟妙惟肖。人们正提心吊胆,听得津津有味,声音却戛然而止,布障拉开,一名二十出头的男子满面堆笑,出现在众人面前。向四周抱了抱拳,展开手中那把破旧的折扇,伸了出去。

他穿一件破破烂烂的麻布长衫,头顶的冠帽只剩一只幞角,看上去活像个乞丐。此人叫浪随心,本是一介书生,胸中颇有文墨,只因连年战乱,各国无不重武轻文,手无缚鸡之力的他,自然得不到出人头地的机会,若不是早年学得一些口技本领,借以混几个糊口钱,恐怕早便饿死街头了。

他见围观者纷纷探手入怀,喜形于色,虽然多是些零散的铜钱,但这一日三餐总算有了着落。然而就在这时,一伙彪形大汉突然闯了出来,见到年轻男人便强行扯开衣衫,观其前胸,似乎在寻找什么。

浪随心伸出折扇,尚未及收得半个铜板,众百姓便被骇得一哄而散,浪随心大为光火,心里怒骂:“狗杂种们来得真巧,害得我白白磨了半天嘴皮子。”

当地百姓都知道那伙大汉是无德帮的恶棍,丝毫不敢违拗,男人们战战兢兢的任其查看,女人则远远的躲了。无德帮在江湖上臭名昭著,帮主姓白,名欢喜,他提出的口号便是——“不能流芳千古,那便遗臭万年,江湖有我,永无宁日。”于是无德帮成了藏污纳垢之所,帮众都是些下三滥的角色,专干为害乡里的勾当,城内的商肆店铺,几乎都要按月向无德帮纳贡,方可保人财平安。但是这次他们不收钱,只搜身,反倒让人感觉蹊跷。

他们查的非常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个年轻男人,可是忙活半天,始终一无所获,情绪也随之烦燥起来。街边有一个卖汤圆的摊棚,业主是个年过半百的老汉,他们的目标不在老年人,径直闯进棚内,指着里面一名正在吃汤圆的少年吼道:“把衣衫解开。”

少年抬起头,笑道:“我虽为男子,但大庭广众之下袒胸露怀,未免有失风雅,几位究竟想看什么?我一介书生,想必没有大爷要找的东西。”他本就生得俊美,这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又增了几分俏皮。

一大汉道:“少废话,让我看看。”说着伸手去扯他衣衫。少年一慌,托住那大汉手腕,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低斥道:“无礼!”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愤怒,两颊竟像火烧般的红。

人们不敢靠近,只远远的观瞧,无不替这少年捏了把汗,毕竟在这个地方,还从未见过敢惹无德帮的人,更不消说动手了。

那大汉吃他一记耳光,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一时怔在当场。后面为首的大汉嘿嘿一笑,“嗬,还是个练家子!”抄起板凳掷了过去。少年顺力一引,那板凳在空中转了两圈,旋即飞回。那大汉挥拳将板凳打个粉碎,欺至桌前,抡拳便砸。少年觑得真切,“砰”地抓住那大汉手臂,看他弱不禁风的模样,竟还有一股子力气,将那大汉拉得一个踉跄,扑在桌上。少年抓起汤圆碗,扣在大汉头顶,抿嘴笑道:“请你吃汤圆,不必客气。”随后一脚将他踢开。

那大汉虽未负伤,但满脸汁水,头上还顶着几颗汤圆,看上去十分狼狈,不由得恼羞成怒,抹了把脸,叫道:“给我打死他。”众恶汉一齐冲入摊棚,有的还擎出了利器。那少年双腿腾空,有如柳枝轻摇,众恶汉未及近身,便都被他踢了出去,一时间桌翻椅倾,卖汤圆的老汉叫苦不迭。

为首那汉子见不是对手,指着他道:“臭小子你有种,敢不敢报上姓名?”少年拱手笑道:“好说,在下林方飞。”那大汉恶狠狠的道:“姓林的,等着瞧。”转过身来,正看见浪随心在拍掌叫好,他平日作威作福惯了,如今吃这大亏,在湖州百姓面前未免下不来台,偏偏遇到浪随心这不识趣的,如何不恼羞成怒?骂了声:“好你妈个头。”一脚将浪随心踢翻,折扇摔在地上,从中间裂为两半。他斗不过林方飞,却将怒火撒在浪随心身上,这时余怒未消,又把他提了起来,打算带回去继续整治。

众恶汉簇拥着向溪边而去,林方飞掠出摊棚,叫道:“把人放下。”众恶汉哪肯理会,跳上一只渡船,逼迫艄公摇橹,飞快的往下游去了。林方飞兀自不肯罢休,拾起浪随心掉落的折扇,追到溪边,也拣只小船跳上去,向艄公道:“追上他们。”艄公不敢得罪无德帮的恶徒,又忌惮林方飞武功了得,只好硬着头皮撑船追赶,却并不尽力。眼看着大船越去越远,林方飞急道:“船小人少,反倒快不过他们,想必你未尽全力,信不信我把你丢到水里喂鱼?”他虽十分俊美,但瞪起眼睛,面笼寒霜,仍令人惧怕。无奈之下,艄公只得卖力撑船,渐渐赶上。

众恶汉见小船迫近,纷纷掷出手中利器,林方飞以折扇左拨右挡,悉数荡开。浪随心见救星追来,拼命招手呼救:“公子救我。”却见两名恶汉“扑通、扑通”跳入水中,林方飞正不明所以,陡觉脚下猛的一震。只见那艄公吓得面如土色,说了声:“公子,快逃命吧。”言毕跳到水里,游向岸边。

“哎……”林方飞登时慌了神,他既不会游水,又不会撑船,被独自撇在船上,心中自然极为惶恐。这时船身又一晃,林方飞一个趔趄,忙单手扶住船帮,可是船身继续摇晃不止,这样下去,他迟早要被掀下水。他突然明白过来,定是那两名恶汉在水下搞的鬼,自己若到了水里,可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了,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且先上岸才好。想到这飞身而起,贴着水面掠出一丈多远,足尖在游出一半的艄公头上一点,又飞出一丈,落在岸上。虽然他凭借高明的轻功保住性命,但想救那书生已经不可能了,眼看大船顺流而去,直气得他连连顿足。

两名恶汉回到船上,众人哈哈大笑,都道:“那臭小子见机得快,否则让他在苕溪做个水鬼。”为首那汉子却忧心忡忡的道:“这笔帐日后自会与他清算,可帮主要找的人没有找到,却如何是好?”一人说道:“回去便说找遍了整条青溪大街,也没看到那样一个人,反正还有十几路兄弟呢,让他们去找好了。”

另一人斥道:“你懂个屁,张大哥正是担心被别人抢了功劳,没了赏银不说,帮主更会以为我们是饭桶。”闻听此言,笑声顿绝。为首那汉子点头道:“没错,我张驴始终不得帮主器重,兄弟们跟着我,也没能混出个样来,原以为这次是咱们立功的好机会,哪承想找个人比杀个人还难,又遇到这么一档子事,唉。”

先前说话之人目光落在浪随心脸上,嘿嘿笑道:“不就是胸口有三颗痣的人吗,这有何难?”张驴还道他有所发现,一把将那书生衣衫撕开,却连一颗痣也没有看到,不禁怒道:“阿昌,你他娘的自己看,哪里有痣?”

林方飞被迫上岸后,浪随心便没了指望,苦着脸坐在船板上,寻思这群恶棍将会如何对付自己。他在街头卖艺的时候,没少受无德帮的欺负,刚刚又被他们搅得收不到赏钱,正自气苦,见林方飞举手投足间,便打得他们落花流水,遂忍不住拍掌叫好,哪知祸从口出,落在他们手里,还指望能活着回来?他正忧心忡忡,被张驴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忙赔笑道:“大爷想必是误会了,方才小人拍手叫好,那是给各位大爷助威呢。唔,张大爷器宇轩昂,一表人才,果然是英雄人物,那臭小子岂是您的对手?小人瞧他气色,当是受了内伤。”

张驴明知这是溜须拍马,但仍十分顺气,摸着胡荏道:“小子有眼力,我那一拳用力过猛,险些扑翻了桌子,不过我的拳风,已经震伤了他的心脉。”浪随心立刻肃然起敬,抱拳道:“以拳风伤人,放眼天下,恐怕再无第二人能够做到。”张驴虎目一瞪,“少放屁,我们帮主神功盖世,强过我甚多。”浪随心缩了缩脖,讪笑道:“是,是,小人原本正有此意,既然大爷不准,小人憋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