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繁叶茂的树林中,一名少年步伐矫健的奔跑着,看起来体力十分惊人,就这么发足狂奔了足有半个时辰,他的呼吸才逐渐急促,变得如风箱似的强烈而短促,直到在一个有坡度的地方,被一根裸露地面的树根绊倒方才停下。
赵全抱着脑袋滚了十数圈才堪堪止住身形,顾不上周身隐隐传来的疼痛,手脚并用的又重新爬到土坡高处朝后窥察,看了好半天确定没有异常后这才瘫坐下来。
赵全吐出嘴里的琉璃珠好让呼吸更加顺畅一些,努力调整了呼吸频率,这才让剧烈起伏的胸口趋于平稳。
稍许过后,他又回头看了几眼,重新将琉璃珠含在口中。起身来到几颗大树前观察了一圈,又抬头看了看枝叶的稀疏度,发现自己往西偏了一些,不过好在偏的不多。他深吸一口气后,便认准一个方向跑去,速度比之方才慢了许多,维持在一个可以持久奔跑的节奏。
这是赵全逃出温泉岭的第十六天,几乎在记忆中,他每日除了短暂的睡眠外就是维持着奔跑状态,因为黒煞子如影随形的缀在身后。
那日,他走出周寻仙的洞穴,就听见远处黑白寨中心位置人声喧沸,数不清的持着火把的山匪如同涓涓细流朝这里汇聚而来,情势肉眼可见的紧迫。在徐老的再三催促下,他只能朝着南面方向发足狂奔。果然如徐老所说,放风的暗哨已被清理干净,所以这一路出奇的顺利,在天微微亮的时候已然来到山下。
可他还没高兴多久,借着微亮的晨光,他发现山腰位置一个苗条的身影正风驰电挚般朝他追来,一身黑衣加上那头显眼的银发,他一眼就认出是黒煞子,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认准南方开始卯着劲逃窜。
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
确实,在前几天中,体虚气弱的赵全跑的并不快,好几次便要被黒煞子捉住,但在他求生欲望的本能爆发下,每每在千钧一发之际化险为夷。
这其中,琉璃珠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赵全发现,如果一直含着琉璃珠,除了消除饥饿外,体力也会得到迅速的恢复。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黒煞子竟有些跟不上他的脚力,赵全有好几日不曾见到黒煞子的身影,想着定是黒煞子在跟徐老打斗中受了些伤势影响了她的速度,加之自身速度也是越来越快,整个人不免有些松懈。
途径江明镇时,他印象中家里在此处有经营一家米铺,便想着进镇休整一番,也好通过米铺给家里去信报个平安。最重要的是,江明镇有官兵把守,料想纵使这女子穷凶极恶也不敢堂而皇之的在这里杀人吧。
赵全在江明镇问了一圈,最终得知自家的店铺已于月前转让出去,站在原本属于赵家的米铺前,看着新店主一面往木板门上涂抹着草木灰,一面使唤伙计用猪鬃刷使劲的刮刷着。从草木灰沾水后被猪鬃刷滋起一层灰色粘浆下面,依稀可以看到模糊不清的“赵”字。
他心中酸涩,见微知著,米铺生意是赵家的根基,连天银府境内的江明镇都撤了出来,可见家里因为自己的缘故似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直到那个新店主一脸鄙夷的挥苍蝇似的驱赶他时,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耽搁了不少时间。正准备离开江明镇,那个梦魇一般的身影突然从一旁街道疾驰而来。
此时,关注到异样的路人也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赵全来不及多想,伴随着店主的咒骂,下意识的便抄起一旁的麻袋护在胸前。
“嘶嘶——”
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扎进了麻袋中,赵全眯眼瞧着迫近眼前的这张精致面容,暗赞一声,好美!
黒煞子可不管他怎么想,只见这个女人柳眉倒竖,手中匕首猛地一扬,麻袋顺势四分五裂,一麻袋装的精细白面顿时在空中爆开,犹如冬月之雪弥漫而落。
黒煞子猝不及防下被迷了双眼,凭着直觉将手中匕首往前一送,不料匕刃上没有传来刺破皮肉的滞涩感,竟然刺空了?
泪水将白面浸湿,此刻已经牢牢地的糊在眼缝中,睁也睁不开。黒煞子顿时恼羞成怒,认准之前赵全站立的地方,探身就是一脚。
赵全没有被白面迷住眼,他拿起麻袋的时候在上面瞄见了白面二字,自然在关键时刻把眼睛牢牢闭上。正当他沾沾自喜转身逃离时,右臀传来一阵剧痛,随后身躯如腾云驾雾般飞出去七八米远。
额头重重在地上磕出不小的声响,赵全迅速站起身,两手交错的揉着额头和屁股,面色难看极了。刚想对着黒煞子破口大骂,就见到这女人已然从白面团雾中冲出。
黒煞子视力仍然没有恢复,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中只能看到相互奔跑的绰绰人影。模模糊糊之间,她只能感觉到有些人在逃离,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赵全。而有些人围在一旁对她指指点点,四周响起密密麻麻的窃窃私语。
黒煞子本身就是杀人成性的山匪头子,路人的盲目行为顿时激起她骨子里的残暴,失去理智般朝眼前的绰绰人影扑去,一时间血光四溅,惨叫连连。
赵全生生的将已到喉咙处的咒骂咽回肚中,因为他看到这个女人像是切豆腐似的,只一下便将那个米铺店主身首异处,那如水柱般的血液从脖颈光滑的切口喷涌而出,瞬间将这个女人浇淋成一个血人。
赵全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凉嗖嗖的脖颈,匆忙抹掉面容上沾染的白面后撒腿朝镇外方向跑去。
奔跑途中,赵全瞥了一眼身后,那处街道已是鲜血淋漓,已经有十数个路人躺倒在地。万幸的是当快要走出江明镇时,他看到一队队甲胄鲜明的官兵正从四面向那个女人所在的街道赶去,顿时松了一口气。
赵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这些官兵能将这个女人绳之以法,再不济拖延几日也行。
怎料仅仅过去半天,当这个浑身浴血的女人就出现他身后时,他知道自己的祈祷老天没当回事。
如此赵全再也无法顾忌臀部的伤情,忍痛将逃窜的速度提高,虽一直无法摆脱这个女人,也没让她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在随后的日子里,赵全仗着琉璃珠加持,体力是惊人的充沛,每当他力竭停下休息时,那个女人也是强弩之末,只能缀在远处死死的盯着他。两人之间似乎培养出一丝默契,他跑她追,她追他跑,行动出奇的一致。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赵全对黒煞子的惧意消了大半,他发现这个女人的状态其实并不好,除了在江明镇中新添的几处刀伤外,似乎在黑白寨时,徐老也给她造成一定内伤,因为她的面容不似之前的白里透红,而是有些苍白。
赵全在两人停下休息的时候,曾远远的向她搭话,这个女人的声音永远是那么的冰冷,只会说一些类似于,“小子,要是让姑奶奶抓到你,你会后悔来到这个世上。”等诸如此类,在如今的赵全看来没有半点威慑力的言辞。
当然,赵全也是拿黒煞子没有办法,打嘛是想都不敢想,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靠近这个女人三丈之内,逃嘛,她跟狗皮膏药似的,怎么甩都甩脱不掉。
气极了的赵全只能每每在心中恶狠狠的想着,小爷打不过你,但是能跑死你!
上述情形维持到现在似乎就要结束了,那个女人许是放弃了。赵全心中正要得意,突然神色一怔,他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这个女人若离自己远了,或者直接离去了,那这一路的野兽山怪怎么办。
要知道,正是因为这个女人满身血污,这一路上觅食的野兽山怪才没有将自己当做第一目标。
想到这里,赵全愁眉不展,甚至想着是不是要原地等一下黒煞子,这个想法刚刚萌生就被他果断掐灭,黒煞子在江明镇街头化身修罗的场景历历在目。
“野怪山兽哪有这个女人来的恐怖?”赵全嘟囔道,脚下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