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禹心动了，他想升官，他想青史留名，但对方是神出鬼没的鬼，不是人。
“让我想想。”
“好的父亲。”
陈洛对此结果还算比较满意，没有拒绝，意味着还有希望。
出了书房，陈洛让跟在他身边听命的小厮去县衙把负责东市区的衙役找来问话。无论是说服父亲审阴案，还是偷偷潜进鬼宅寻鬼，他都需要更多的了解鬼宅，弄清鬼是怎么来的。
陈洛走后，陈禹一直坐在书房思考审阴案的可行性。
第一，要保证安全。
第二，要保证安全。
人只有活着，才能升官。至于青史留名，人更要活着。若人死了，鬼知道会被酒馆茶楼里的说书人编排成什么样子，指不定会成为家喻户晓的笑闻。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叫陈禹的人在江州做县令，擅长断案。一日，他听说东市区闹鬼，兴冲冲的跑去审阴案，然后被鬼吃了。”
陈禹忙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脑海。
他继续思考该如何安全的审阴案，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请高人来做法。他对门外伺候的小厮吩咐道：“去请夫人来。”
陈洛亲生母亲死得早，府中能被叫做夫人的只有陈洛二娘苏慕雪，一个年仅二十二岁的年轻美妇人。
“老爷叫妾身来有何事？”
“夫人常上山礼佛，可知山上是否有佛门高僧？”
“山上不过是些吃斋念佛的普通和尚，从未听过有什么高僧。”苏慕雪面露疑惑，好奇道：“老爷从不信鬼神，今儿怎问起佛门高僧来？”
陈禹对小他近二十岁的夫人十分喜欢，对此也不隐瞒，当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她听。
苏慕雪沉吟道：“洛儿自幼熟读圣贤书，也不是会信鬼神之人，他怎么突然会对东市闹鬼感兴趣？且听老爷话中的意思，洛儿寻鬼是为了以此验证神仙是否存在，他似乎对寻仙问道很感兴趣。”
被苏慕雪这么一提醒，陈禹意识到儿子有些反常，当即命人将在陈洛身边伺候的人带来问话。
不一会儿，来了两个小厮、一个书童和三个丫鬟。
“洛儿近来可有和什么奇怪的人接触？”
“没有。”
“真没有？”
“确实没有，大少爷快有一月没出府门了，一直在屋里读圣贤书。”
“可有什么异常举止？”
“大少爷生活一直很规律。若非要说异常，那只有今早睡过头了。”
“......”
陈禹将陈洛身边伺候的下人挨个问了一遍，没半点收获。他儿子像是睡了一次懒觉，突然就对鬼神之事感兴趣了。
等下人离开，苏慕雪笑着问：“老爷可是不愿洛儿寻仙问道？”
“自是不愿。”
“为何？”
“仙路缥缈，不过是浪费时间。”
“妾身却不这么认为。洛儿九岁写出悯农名扬天下，十二岁造出蜂窝煤和蜂窝炉让我们陈家富甲一方，他的才学不可以常理度之。洛儿变化如此突然，或有可能是他在无意中接触到了仙缘。”
“这......”
陈禹有些拿不定主意了，神仙可比当官强多了。
……
……
……
负责东市区的衙役来得很快，对东市闹鬼之事也很了解。陈洛刚问了一句，那衙役就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那鬼宅以前住着一对婆媳，婆婆姓柴，媳妇姓关，两人相依为命。谁想姓柴的老婆子年老了，还耐不住寂寞，嫁给了一个姓张的鳏夫。
张鳏夫觉得关小娘子住在家里浪费米粮，欲找户有钱人家将其发卖做妾。关小娘子对此心生不满，使毒杀死了张鳏夫。张鳏夫的儿子张麻子得知此事后，将关小娘子告上了衙门，最终衙门以杀人罪判关小娘子秋后斩立决。
那宅子闹鬼的时间，和关小娘子行刑的时间吻合。因此有不少人猜测那宅子里的鬼就是关小娘子。”
“江州县何时发生了命案？为何我从未听人说过？”
“大少爷没听过也很正常。案子是去年冬天发生的，那时陈县令还没来我们这里任职。”
闻言，陈洛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为何会觉得这故事耳熟，但他直觉认为关小娘子是被冤枉的。就是不知是有人想以鬼怪之名帮她申冤，还是她心有不甘，不愿去阴曹地府转世投胎。
“事后那房子是谁在居住？”
“张麻子。”
“柴婆婆啦？”
“不知，听说回乡下去了。”
听到这，陈洛越发肯定关小娘子是被冤枉的了。张鳏夫的死，多半是意外。
意外......陈洛灵光乍现，突然想起故事熟悉的原因了。
这故事特么不就是少了血溅白绫，六月飞雪，干旱三年的窦娥冤吗？
“你先带人将张麻子监管起来，再把柴婆婆找出来。”
“大少爷要重审张鳏夫一案？”
“你不觉得这案子很可疑吗？”
“是挺可疑的，只是.....”衙役稍作迟疑，说出他的忧虑，“如此，会得罪死上任县令。”
所谓民不举，官不纠。他们毫无理由的翻旧账，重审上任拍案定板的案子，会被认为是在针对上任。
陈洛拍了拍衙役的肩膀，笑问：“死者为大，听过吗？”
“听过。”
“死人报案，该不该审？”
“这......”
“去吧！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
陈洛知道上任县令，一个没能力没背景的三甲进士，根本无须在意他的感受。他真正需要在意的是这样翻旧账的行为，会不会犯官场忌讳。
古代生活节奏慢，办事效率低下，衙役足足找了三天，才将柴婆婆找到。
陈洛觉得下次请衙役办事，有必要塞点银子。
据柴婆婆哭述，她嫁张鳏夫是被逼的，砒霜是张鳏夫儿子下的，关小娘子是被冤枉的。
陈洛虽偏向关小娘子，却也不会轻信一家之言。遂又命衙役去药房查去年有那些人购买过砒霜，最后查询结果是张麻子在张鳏夫死的前一天在药房买了二两砒霜。
“父亲，真相现已查明。我们这就去见鬼，还关小娘子清白。”
“现在还不行。”
“为何？”
“我请的高人还没到，等他到了，我们再去。”
“何须如此？”陈洛险些无言以对，这也太稳健了，“关小娘子的仇人是张麻子，早先张麻子住那儿都没出事，我们这些帮她平反的恩人更不可能出事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陈禹面上有些挂不住，“谨慎些永远不会是坏事。”
“谨慎一些确实不是坏事。”陈洛话锋一转，“就怕父亲审阴案名扬天下后，会有人误以为父亲胆子小。”
最后，陈禹终于被陈洛说服了。
衙役敲锣打鼓通告全县：“陈县令将在今日黄昏以阳身审阴案，许百姓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