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已殒而执念难泯，赖吞食怨气以存世，此乃鬼魅之属。”

陈洛放下书册，极目远眺。窗外青山连绵，云遮雾绕，不似凡间。他道：“不知山中有仙否？”

今距那晚审阴案，已有一旬。

陈县令以阳身审阴鬼一事，开始在江州附近几个县流传。

期间，陈洛收集了不少记录奇闻异事的书籍，其中有本书记录了鬼的由来，大意是人死后，执念不消，食怨气而生。

他觉得书中记载内容有几分道理，时不时会拿出来翻阅一二。想着能否等来年出门游学，绕路去拜访书中记载的玉虚观。

“少爷，少爷。”

桃红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轻声将他从仙山美梦中拉回现实。

“何事？”

“老爷半月前请的高人来了。”

“我爹啦？”

“已经去偏厅招待客人了。”

“嗯，我也去看看。”陈洛走到门口，突然停了下来，回头问桃红，“你是怎么收到消息的？”

“是夫人派人过来通知的。”

陈洛点点头，大步朝偏厅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苏慕雪近来对他特别热情。

偏厅里，陈禹仔细打量面前这位三十几岁的年轻道人。

道人穿着一件破旧的青衣道袍，背后斜插着一柄剑，腰间挂着一只葫芦，头发略显凌乱，看似邋遢，言行间却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据他好友来信说，这道人叫李寻松，号青松道人，今年四十有二。

“道长当真是青松道人，李寻松？”

“自是千真万确。”

“听我好友说，道长今年四十有二了。”

道长摸了摸脸，笑着说：“修道之人，随心随性，没有世俗的烦恼忧愁劳心劳力，自然比常人老得慢些。”

陈禹点点头，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道长请入座，上好茶。”

“请。”

李寻松入座后，细细品茶，举止悠然惬意，确有几分道妙高人的风姿。

陈禹陪在一边喝茶，心里想着该如何安排李寻松。是给足车马费打发了，或是介绍给突然对寻仙问道感兴趣的儿子？

一边是稳妥的官路，人生匆匆百年；一边是缥缈的仙路，神仙不老不死。两者实难抉择。

“道长今后有何打算？”

“等解决了贵县闹鬼之事，贫道准备在此寻一处青山，建一间茅屋修行。”

陈禹脸色十分古怪。

“道长没听人说......”陈禹老脸微红，他还不习惯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夸自己，“说我审阴案吗？”

“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

李寻松解释道：“近来囊中羞涩，故贫道一直没进城。所以，不曾耳闻。”

“原来如此。”

陈禹见李寻松神色自然，不像说谎，好奇问道：“道长似乎对本宫审阴案，解决本县闹鬼一事并不好奇。”

“人怕鬼，殊不知鬼更怕人。”李寻松闻言哈哈笑道：“在和平年月，只要能克服心里的恐惧，鬼不比普通人难缠。”

陈禹微微蹙眉。

李寻松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苦修士，话出口，立马意识到不对，忙开口补救，“大人能与贫道说说审阴案吗？”

陈禹抬眉看了李寻松一眼，笑道：“自无不可。”

然后，陈禹在李寻松“大人高义”、“大人明察秋毫”的赞扬中，将审阴案经过一定艺术加工，娓娓道来。

“事情要从去年说起……除了我儿，竟没一个大人能看到变成鬼的关小娘子。我儿上前和……”

“等等，大人的儿子多大？”

“十六。”

李寻松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十六岁的少年，在无任何修为和事先准备的情况下能看到成人看不到的鬼。这要么说明那人天生异瞳，要么说明那人对灵气有很高的亲和力。

“你儿子修行天赋很高。”

“啊？”

“我可以收你儿子为徒。”

陈洛步入偏厅，刚好听到“高人”要收他为徒，觉得特别有意思。

“你想要收我为徒？”

“你可愿和我修行？”

陈洛挑挑眉，笑道：“千般法术，无穷大道，我只问一句，可得长生否？”

李寻松淡笑道：“何为长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在它们眼里，人类不老不死不灭，已是长生。”

陈洛认真打量面前这道人，看着还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风范。

只是上赶着收徒，总让人感觉不靠谱。

“道长能教我什么？”

“练气筑基之法。”

“可展示一二？”

“伸手来。”

陈洛伸出右手。

李寻松伸出左手，和陈洛掌心相对，“接下来我引导你运气，你静下心来细细感受气的流转路线。”

半炷香后，李寻松睁开眼睛，眼底显出一丝疲倦，额头爬密细汗。

“如何？”

“有一股热流在体内游走。”

李寻松笑了笑，继续问：“如何？”

陈洛看了看父亲，见他没有反对，当即将李寻松请上座，磕了三个响头，又双手奉上一杯茶水。

“陈洛，拜见师父。”

李寻松慢悠悠的喝完茶水，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一本手抄书，嘴角勾起一抹欠揍的弧度。

“徒儿，好徒儿！从今以后，你就是我门下大弟子了。为师欲在江州寻一处青山，建一座道观。这修建山门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这是为师修行的功法《长春功》，你且拿去手抄一份，尽量早日读熟。

等道观建好后，为师就教你如何呼吸吐纳天地灵气修行。”

陈洛有些傻眼，这特么也太现实了吧！

陈禹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沉得住气。

李寻松满意的点点头，赞道：“心性还算不错，没有跳脚。”

“师父是在考验徒儿的心性？”

“不是。”

“……”

“考验心性该是收徒前的事。你年纪不大，天赋好，没必要设置这样的考验。”

陈禹和陈洛更迷糊了。

那总不能是小心眼吧！

李寻松看向窗外连绵起伏的青山，笑着问：“徒儿，你可知传说中的仙人为何都在山上修行？”

“因为要远离凡尘。”

“为何要远离凡尘？”

“因为凡间欲念太多，不益修行。”

“对，但不全对。”

李寻松解释道：“人生而有灵。人多的地方，灵气充沛；人少的地方，灵气稀薄。

人吃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会侵染灵气属性，使之浑浊，故灵气又有清灵气和浊灵气之分。

清灵气有益修行；浊灵气不益修行。

清灵气轻于浊灵气，故清灵气上升，浊灵气下降。

仙人在山上修行，不过是因为他们受到了环境的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