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中剩下的两人面面相觑。

被司命唤作夜夜的少女此时似乎在拼命忍耐着什么。也许在少女自己眼中这种表情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但她的样子在刘缘长眼中总有些奇异，好像是被抛弃的宠物一样。

“你叫什么？”刘缘长没有在意少女奇怪的表情。

“夜……司徒夜。”少女少女强忍着泪的表情让刘缘长忽然想到了自己害死李攸宁的时候。那副表情一模一样，无助又可怜，仿佛被主人抛弃的宠物。

少女挡不住司命为她送命。

就如同当初少年挡不住少女为他送命。

一切都太快，快到少女来不及说出那四个字去挽留。

不，也许是她担心自己说出那四个字后，那人便会更毫无留恋地去飞蛾扑火。

“他不一定会死。徒步从剑城到京城不是几天一个月就能做到的，哪怕他是三步境。更何况他被抓之后也不一定会死，刘棂喜欢用正规的手段问斩这些罪人，等那些手续办完，三司审完，恐怕得等到七八个月之后。”刘缘长的话让少女原本黯淡的眼中多了分色彩。

“那我们去京城！”司徒夜用手去抓背后的剑，但玄冥剑似乎并不乐意被她使用，导致少女不但没有握住剑，反而手上多了道伤口。

“去送死吗？司命那样的三步境高手都九死一生，你觉得你一个刚开了五脉的入室境去了有什么用？

咱们必须先去晋城，召集所有杀手，才有机会去劫法场。”刘缘长将本来想说的“哪怕这样机会也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吞回腹中。因为他经历过同样的事，所以他明白这种状态的少女需要什么样的东西。

她需要希望。

刘缘长本来想拍拍少女的背，但玄冥过于幽厉的剑势让他终究没有拍下去。

“我去……京城，你去……命运。”少女虽然一副怕生的样子，把话说得断断续续，但却意外地让刘缘长清楚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如果刘缘长没有在命运总部搬来救兵，那她就以一己之力去尝试救下那个男人。

“你脑子没事吧。法场起码有两名引气境的高手，周围的御林军更是数不胜数。你要是一个人能把他们都打败了，江湖录中的天下第一就是你了。”刘缘长敲了一下少女的头，引起少女的怒视。

“别浪费你师傅用命为你换来的无限可能啊！”刘缘长不知道在对谁说这句话。

但这句话注定是白说。

没走出那片芦苇丛的少年和那个没走出那幽邃房间的少女，从本质来说一模一样。他们都在浪费那种来之不易的可能。

剑城街道中。

正拉着萧空灵闲逛的萧晴的目光忽然被什么吸引走了，让萧空灵下意识也跟着哥哥投去目光。

当她顺着哥哥目光的方向看去时，她只看到了……一座青楼。

“哥哥，难道你是……馋女人了？”萧空灵翻着白眼对萧晴说，弄得萧晴大声喊冤。

在京城所有的公子哥之中，萧晴是唯一一个不去逛青楼的，甚至有人因此认为萧晴天生在那方面有些不可明说的疾病。当然，萧晴的那方面其实没什么问题，每天早上起来都能照例一柱擎天。至于他为什么始终是个雏的原因……那就得问问他身边的少女了。

“什么啊！我是说你看青楼门口的那个人，像不像梁奕飞？”萧晴的话让萧空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过聪慧的少女很快就想明白了梁奕飞是谁。

“还真的有点像……”萧空灵一边回忆着萧府书阁中的情报，一边比对着画像和此时眼前之人。

“看来那些关于佛子放荡的传闻都是真的？”萧空灵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没到不可接受的程度。

“谁知道呢？在这看看吧。”萧晴没有着急下结论，反倒是拉着萧空灵躲到一个隐秘的视觉死角，观察着梁奕飞。

手里捏着四十两银子的梁奕飞满脸淫笑地看着青楼门前揽客的女人们，好像连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这副样子，别说僧人，哪怕是平常人，也少有在猥琐方面能和他一较高下的。

“今天必须挑两个胸脯大的，还得是白的，越高挑越好，越年轻越好。话说要不我直接把花魁拿下吧。”梁奕飞自言自语着。剑城不是那种富家子弟到处跑的地方，一个花魁顶破天也就三四十两银子，至于普通的风尘女子，则价格更低。

“昨天一点也没尽兴，要不我今天还是找我的宁儿吧。”梁奕飞不断地盯着那四十两银子看，仿佛四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已经变成了白花花的胸脯和大腿。

不再多想，梁奕飞和他的小兄弟一同昂首挺胸朝青楼中进发。

就在梁奕飞即将进入青楼的前一刻，他忽然飘到了一个看起来起码已过耳顺之年的老妪。

老妪似乎发现了梁奕飞正注视着她，脸上瞬间露出一些高兴的情绪，摇摇晃晃地走到梁奕飞面前：“小伙子，要买贴膏药吗？不贵，才五文钱。”

梁奕飞一愣，他仔细打量了老妪一番，有些不解这名骨瘦如柴的老婆婆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在本该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出来叫卖膏药：“老婆婆，您儿子呢？怎么让您出来叫卖膏药？”

老妪似乎并不是很想提及此事，但看着梁奕飞面善，加上从头到尾的一副彬彬有礼的感觉，让老妪终究是打开了话匣子：“我儿子本来是个在剑城里面做小本生意的，前两年他旁边的铺子老板跑了，低价出售。他想着自己正是最有力气的时候，不愁赚不到钱，就去找太平钱庄的人借了八两银子，盘下了那个店面

结果两周之后他就摔断了腿，儿媳妇苦苦支撑，但终究比不上男人能干，最后还是留下了三两的窟窿。儿媳妇走投无路，甚至考虑着将自己卖到青楼里面。老太婆我死活不愿意，就到青楼门口卖膏药了。这样一是能为那个家尽些微薄之力，二是能盯住儿媳妇，让她不至于在心急之下干出错失。我虽然老了，但也不能让家里就这样断了香火。”

老妪一口说完这些话后又不忘初心地补了一句：“来一贴膏药吧，真的很便宜，而且很好用。”

梁奕飞愣了片刻，似乎决定了什么。他朝着青楼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在为自己将要失去的快乐默哀。

“来一贴吧。”梁奕飞笑着从老妪手中接过一贴膏药，同时将五个铜板递给老妪。

老妪初碰铜板感觉好像有些不对，这些铜板似乎有些重得过头了。不过她也没太在意，当今这个时代，再给人十个胆子也不敢去伪造铜币啊。

她朝梁奕飞离去的方向一个劲地道谢，但梁奕飞却并没有回头，反而越走越快，直到消失在人群中。

当梁奕飞走后，老妪开始看今天的收获。

她忽然愣住了。

此时她手中握着的哪是五文铜钱，分明是一个不小的银锭！如果她没掂错，这枚银锭将近四十两！

她良久无言，一行泪从眼中滑落。

梁奕飞感觉自己借助佛本是道真气制造的障眼法差不多快到时间了，便又加快了脚步，以免出现什么多余的可能。

忽然，一个身穿道袍的人匆匆追上他：“前面的少侠留步！”

梁奕飞闻言驻足回头，看见后面有一个气喘吁吁的中年男人满头大汗。

“怎么了？”梁奕飞仔细思索了一下，确定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

“少侠你刚刚给那个老太婆了不少白银对吧。”中年人似乎是看到了梁奕飞给老妪四十两白银，才拼命追上来的。

障眼法只能针对一人，这男人看见梁奕飞递出白银后就开始追赶，确实有可能追上他。

“对，怎么了吗？”梁奕飞此时仍旧云里雾里。

“那老太太是个骗子，每次都到那个地方去依靠人们的善意来骗钱。剑城一半的居民都知道，虽然她说的故事基本上是真的，但是到今天为止她已经凭借这个故事得到了将近十两银子了，无论如何也谈不上欠钱了。”中年男人似乎很是不忿。

“哦。”梁奕飞不以为意。

“少侠难道你不生气吗？她是个骗子，欺骗了你钱财，更欺骗了你善意的骗子！”中年男人看梁奕飞始终不急，自己先急了，声音拔高三度，但仍旧淹没在人群嘈杂的声音之中。除他们两人外无人能听见，也无人会在意。

“生气？为什么要生气？我不后悔我帮她。也许有些人会不断利用人们的善心去为非作歹，但我不希望人们因此就放弃去行善。宁可错救一千，也不漏救一个。我今天帮她，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不希望以后我遇到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时却畏手畏脚，瞻前顾后，最后导致悲剧的发生。”梁奕飞的语气很随意，但却让男人感觉到了一种力量，一种名为“善”的力量。

在远处，拼命追赶梁奕飞，听见梁奕飞和男人谈话的老妪浑身颤抖了一下，手中放膏药的篮子掉在地上。

她哭了，这个五旬的老妪如同垂髫之年的小姑娘一样，蹲在地上哭了。

远处，萧晴兄妹看完了梁奕飞刚才发生的所有事，也听见了梁奕飞说的所有话。

“我好像知道这家伙为什么被人称为佛子了。”萧晴动容地说。

“也许他这样的才是真正信佛的人。”萧空灵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