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三个月,陈吉几乎每天往返于药峰,反复奔波。
他已经能熟练地记住药峰间每一处的地形地貌。
首先,是二千级入峰长梯。狭长的阶梯顺着峰峦向上盘绕,慢慢没入白气之中。
这处长梯由青石板搭成,表面十分光滑,再加上山中雾气弥漫,水汽旺盛,陈吉打滑得厉害,好几次脚下失衡。
所幸每次当他差点滚下深渊的时候,韩正总能及时地拉住他。
“师弟,不要试着以力降势,要多用感官才行。”
说成这样谁听得懂!陈吉心中忿忿。
然而他也只能心里抱怨几句,然后拍拍衣服,继续挑战。
一开始的十天,他连一百级阶梯都爬不上去,每次会都以各种奇怪的姿势滚下去。
在这样不断地攀爬,滚动,被韩正拉住的循环中,陈吉渐渐感觉自己快不会正常走路了......
“这让我怎么办啊?”
一次次失败后,陈吉的心里逼近极限。
他倒在地上,看着天空中变幻的雾气。
那是一只被栅栏围住的猪,这是一只枝头上的小鸟,再远点,那是一只大花狗......
人劳累过后,内心似乎会回归童真与纯粹。
陈吉感觉自己正处于这个状态中,杂念,瞋念,贪念,痴念,一切都像气一样化开,只剩下最原本最初始的意识。
渐渐的,他感觉自己的精神与周遭仿佛融为一体。山间的清风,抖落的树木,张翼的飞鸟......无数景象在陈吉脑中浮现,然后散开。
是啊,万物皆气,气本就可以包容万物,畅通无阻......
陈吉心无旁念地走上阶梯,意识在雾气中渐渐飘散。
他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已经化为一团气,感知着周遭一切。
气的运动,气的走向,这些平常看不到的东西正在他眼前显现。
这里,这里。
陈吉顺着气的方向不断前进,脚下的石板,附着的水汽......这些有形的事物全部消失,褪去了外部的伪装,只剩下无数道或动或静的气,揭示着万事万物的规律与趋势。
此时,他觉得自己是一只于风中滑翔的归鸟,顺着恰到好处的微风,缓缓飘向自己的归处......
就这样,无边无际地漂浮下去......
...
突然间,陈吉与万物的联系彻底中止。
陈吉猛的睁开双眼。
这是哪?
一大片平地映入眼帘,原先朦胧的雾气彻底消散,他只觉得眼前晴朗无比,再也找不回之前的状态。
陈吉向身后看去,只见一道狭长的阶梯向下延伸,很快消失在下方的雾气中。
我这是......登上来了?
陈吉不敢相信地擦了擦眼睛,再捏了捏自己的脸。
不是幻觉,是真的。
强烈的喜悦冲上陈吉心头。
我居然真的登上来来了!彻底告别了这条漫长的,狭窄的,打滑的,痛苦的,坑爹的......的阶梯!
陈吉此时只恨自己负面的形容词积累地不够多,不能爽快地表达自己此前压抑的情绪。
“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从陈吉口中发出。
他挺直腰杆,自豪且自信地向前走去......
...
咦,在平地上该怎么走路?
陈吉突然发觉,自己好像已经忘记怎么在平地上走路了。他上次在平地上走路还是十几天前......
可惜,他发现得太晚了。
一阵失衡感袭来,陈吉只觉得脚下一空,眼前一黑,又跌落而下。
狭长的台阶似乎散发着隐隐魔力,召唤着他不断接近。
**,****!
这就是陈吉昏迷前最后的念头。
所幸,他的余光看到了韩正的手,这让他更放心地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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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子,真是缺根筋,怎么到地上反而跌倒了?算了,这样也算完成了第一关,让他休息一下吧。“韩正背着昏迷的陈吉,往家中走去。
虽然嘴上说着抱怨话,不过韩正嘴角维持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很明显,他很满意陈吉的表现。
“父亲你做的也不对,怎么能让他一直爬山不休息呢?”
韩娟娟语露责备,显然在为陈吉着想,如果陈吉能听到的话,估计能感动得流泪。
“哎呀,娟娟,我们这一门都是这么修炼的。气的感知是一件很复杂的事,必须要时刻不停地接触气,才有可能有所感悟。这还是在阶梯有灵性的前提上,要是在寻常地方,每个一年半载根本参不透。”
说到这,韩正脸上的笑容更为浓烈,“不过这小子也是真的争气啊,这才多少天,就已经过了第一关。即使是老师,当年也不会比他更快,这孩子有悟性的很啊!”
韩娟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脸上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不过这也只是第一步,他要学的还有很多......如果他继续以这个速度进展下去,我也教不了他多久了。”
韩正似乎察觉到自己刚刚过于兴奋,连忙转移话题掩饰,不过讲到后半句,他的声音中明显透露出一丝沮丧。
“没事的,爸爸的本领不只是修炼。”韩娟娟宽慰道。
“嗯,还是闺女说的话我爱听。”韩正一扫低迷,一脸幸福。
还是闺女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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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陈吉恢复意识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他眨了眨眼,感觉身体又轻盈又疲惫,有些矛盾。
直到现在,肌肉记忆依然残留,他还感觉自己在向上攀爬。
发生了什么?陈吉开始回忆。
他还记得,之前自己脚下失衡,跌下悬崖,在即将昏迷前被韩正拉住......
现在来看,自己应该是被韩正送回来了。
睡在被褥内的感觉真好啊!陈吉不禁感慨。
他微微眯眼,感受着被褥的温暖。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陈吉的余暇。
“请进。”陈吉急忙起身,欢迎来者。
只见韩娟娟端着一个小碗,向陈吉走来。
醒来就有吃的,真好!
陈吉赶忙接过,却发现碗里全是黑褐色的药液,透出草药的清香。
......
虽然与陈吉的预想有些差距,但他还是接过小碗,一饮而尽。
好苦......不过不怎么烫,看来是特地凉好的。
“多谢姑娘,这药是你熬的吧,辛苦你了。”
陈吉真挚地看向韩娟娟。
“我爸熬的,我只是送过来。”
韩娟娟微微低头,平淡地说道。
“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她起身,走出门外。
陈吉出神地看着她的背影。
柴火与草药的气味混合在一起,闯入他的鼻腔。
果然还是她自己熬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