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萍想起自己那日在大火中披过的袍子,虽然因破败而被自己拂落在地,可徐陵川依然视若珍宝的捡了起来。她刚刚提起的心又深深的沉到了海底。他那样爱重那个袍子,想来是不会轻易舍弃的吧。自己如今,竟不知是应该心存一丝期望,还是学会遗忘。
未待江采萍多思,外面小丫头轻轻扣着窗棂说道,“娘娘,惜美人身边的澈芳姑姑过来了。说是有要事求您呢。”寒香连忙替江采萍拂去眼角的泪花,“娘娘,您可要见一见?”“让她进来吧,也许馨岚有事。”
来仪殿中,江采萍披着一件鲛绡纱衣卧在榻上,榻的四角各放着一个赤金暖炉。地上一个大大的盘云火炉烧着无烟的木炭,木炭用龙涎香浸过又晒干,故而燃烧起来具有一种别样的香味。榻前的悬木上,垂下流珠银丝纱帐,显得帐后的江采萍朦朦胧胧,抚媚动人。
澈芳一进内室,扑面的暖意让她面上一热。她望着古朴雅致的来仪殿,不禁感叹同样是妃嫔,为何有着天差地别的境况。此刻是寒冷的冬日,惜美人的含光殿中因为没有李隆基的光顾,又没有主位娘娘替她做主,所以内侍局难免有所亏待。含光殿终日的温度甚至让澈芳年迈的双腿更加疼痛。
澈芳在心底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才向江采萍施礼说道,“娘娘,老奴今日贸然前来,是恳求您一件事。此事对您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对于我和惜美人而言,却是终生的恩德。”江采萍才平复好自己的情绪,语气上难免重了些。“有什么话姑姑就说吧,别藏着掖着了。”
寒香才扶着澈芳起身,就听见澈芳扑通一声又跪在地上,情绪激动的喊道,“娘娘,奴婢用性命求您了,您手里把持着整个后宫,您赏惜美人一个孩子吧,娘娘。娘娘,老奴求您了,娘娘。惜美人毕竟是因您才不孕的啊?难道您的心里就没有不安吗?娘娘。”
声嘶力竭的喊叫扰得江采萍内心烦闷,“寒香。”寒香瞧着江采萍皱起了眉头,连忙走到哭得不像样子的澈芳身边,扶着澈芳小声道,“姑姑忒不会说话了。”澈芳这才抹了抹眼泪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江采萍轻启朱唇道,“如果我不能帮惜美人要到孩子呢?”
殿内的空气更加凝重,澈芳看着江采萍美轮美奂的面庞,心中一狠说道,“当初咱们与陈状元一路同行,娘娘与陈状元是如何谈笑风生的,老奴和惜美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寒香原本扶着澈芳的胳膊,此刻见澈芳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禁一怒甩开她的胳膊。
未待江采萍说话,寒香说道,“姑姑这话就差了。陈状元念着同乡情谊,自然是会照料一二的。不过,陈状元是如何照顾我家娘娘的,自然就是如何照顾惜美人的。姑姑可不要想岔了。“
澈芳的面色一寒,赶紧伸手啪的一声拍在自己的脸上,“老奴说错话了,娘娘。老奴…老奴…”澈芳重复了几句,竟然跌坐在地上。江采萍不愿意再看着澈芳神志不清的样子,抬手说道,“寒香,送澈芳回去。再找一个医女好好瞧瞧。”澈芳抬头用一幅期待的眼神望着江采萍,却被江采萍接下来的一句话弄得心灰意冷。“我江采萍可不受别人的要挟。”
送走了澈芳,寒香取了凉油轻轻的提江采萍揉在额头上,“娘娘,您别生气,澈芳也是太过心急了。只是,惜美人也确实可怜。”
江采萍一拂寒香的手,“你在替惜美人说话吗?”寒香慌张跪在地上说道,“娘娘,奴婢不敢。”口上这样说着,面上却含着诧异的神色。江采萍从来不是这样的暴躁脾气啊。
江采萍并没有意识到,突然笑道,“寒香,披霞殿里的孙御女有孕五个月了。馨婉仪想替卢美人要个孩子,所以早早的就给孙御女下了药,只等她生孩子的时候让她撒手人寰。华妃告诉我的时候,孙御女的身子已经被孩子掏空了。我打算和华妃商量,把这个孩子给惜美人。自然了,华妃大约也愿意卖我这个面子。”
寒香惭愧的望着江采萍,江采萍犹自说道,“可今天澈芳过来闹得这一场,我反而不想把这个孩子给她了。何必呢,费力又不讨好。”江采萍阴阳怪气的语气似乎惊着了寒香,寒香瞪大眼睛说道,“娘娘?”江采萍这才从自己的思路里惊醒,“寒香,地上这样凉,你怎么跪下啦?”
柔软的地毯上,寒香的裙裾挡住了最大的一朵织金梅花。“你快起开,你瞧,这么美的牡丹花你怎么给挡上了?”说着一把推开了寒香。寒香顾不得肩膀磕在桌角的疼痛,“娘娘,您怎么了?娘娘。”
江采萍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抚摸那一朵梅花。她自己仿佛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她回头望着自己刚刚用过的那一碗甜雪,天蓝的瓷碗中还剩下大半碗甜雪夹杂着棕色的果仁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