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崇北坊的一处宅院内。
堂屋正中摆放着一座灵柩,左右挂白布云头幔帐。
灵堂内,孝子贤孙,披麻戴孝,跪在地上号哭不停。
陆远身穿道袍,手持一柄桃木剑,呆愣愣站在灵堂当中。
面前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五供蜡扦,香烛祭品。
“我这是在做法事?”
陆远看着眼前的一切,愣神许久,难以接受自己穿越了的事实。
但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脑海中零碎的记忆也渐渐清晰起来。
大乾王朝。
妖魔乱世,邪祟丛生,饥荒瘟疫,天灾人祸层出不穷,饿殍遍地,白骨露于荒野。
前身的名字也叫陆远,自打有记忆起便走在了逃荒的路上。
被一众流民裹挟着,一路走走停停,与父母失散后差点让人当两脚羊给煮了。
幸而被一游方道士救下,又传他相面算卦、驱邪做法的本领。
十多年过去,师徒二人慢慢在京城中站住了跟脚,然而不久前,师傅却溘然仙逝,只剩他孤苦一人。
……
“哎。”
陆远理顺了脑海中的记忆,不禁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这世道太过艰难!
但又能怎么办呢?
找棵歪脖子树,把鞋带往上一系?
那不成。
人只有活下去,才会有希望。
至少先把前身应承下来的事情做完再说。
李员外的父亲,李老爷子前不久突发疾病,撒手人寰。
大孝子李员外,今日将陆远请来,开坛做法,送自己父亲最后一程。
陆远深吸了一口气,依着脑海中的记忆,继续进行这超度法事。
可他刚要捻起一张黄裱纸,灵堂里竟没由来地刮起了一阵狂风!
屋子里一干人站都站不稳,连人带东西是东倒西歪,叮咣作响,乱作一团。
待狂风停下,屋子里的香烛祭品,已然散落了一地,就连老爷子的棺材盖儿都掀开了,里面空空如也。
老爷子哪去呢?
众人定眼一瞧,老爷子正站供桌上耍呢!
妈耶!
灵堂里的这些个家人们,顿时作鸟兽散,死命拍打着门窗,却怎么也打不开。
众人都快吓疯了,哆哆嗦嗦地挤在墙角,有那些个胆子小的,裤裆都已经湿了一片。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陆远呆立当场。
正待他思索对策时,忽然感觉精神一阵恍惚,眼前慢慢浮起一片灰蒙蒙的雾气,如同一幅画卷般在面前铺展开来。
石崖磷磷,荆棘丛生,阴山冥府之间有一座银桥架起。
桥上阴风飒飒,黑雾漫漫,桥下血浪滔滔,饿鬼穷魂对泣。
尸山血海中波翻浪滚,竟托起一本通体漆黑的古书来,封面上篆写着三个大字:
度人经。
书页缓缓翻开,耀眼的金光大作,一个个金色的字符自书中升起。
陆远似有所悟,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段诘屈聱牙,艰涩难懂的经文自他口出吐出。
然后,怪事儿就来了。
原本站在供桌上张牙舞爪的李老爷子,竟然慢慢地平息了下来,晃晃悠悠地就躺进了棺材里。
末了儿还懂事地把自己棺材盖儿给盖上了!
嗬,可真是神了!
李员外眼睛瞪得老大,擦了又擦,揉了又揉,终于相信了眼前的一幕,拉着自家妻儿拜倒在陆远面前,是千恩万谢。
灵堂里呼喊得热闹,陆远的脑海中也不平静,方才那本度人经竟哗啦啦一页一页地自个儿翻个不停。
原本空白的一页上竟缓缓浮现出一幅图案,一只狰狞的恶兽跃然纸上,竟是传说中的饕餮!
图画旁则是数行文字,记载着其由来。
陆远一行行地看去,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这李老爷子,多年前便患上了厌食症。
家里是遍访名医,什么办法儿都试了,丝毫不见好转。
原来李老爷子可胖,跟说相声那孙越似的。
没过半年,瘦得都不成人样儿了。
可见这李老爷子病得有多重。
正当一众家人计无可施,一筹莫展之时,诶,李老爷子竟然开始吃东西了。
起初还算正常,一顿吃俩烧鸡。
一顿俩烧鸡算正常?
算呀,李员外觉得正常,他自己一顿还能吃仨呢。
反正家里人一开始都还挺高兴,他老人家终于好了,咱想吃什么吃什么。
可渐渐地,不对劲了。
有一天,李老爷子一顿饭吃了一整扇儿的肥猪。
嗬!以前养的猪,多肥呀,宰完喽能出二百多斤的肉,一扇可就是一百斤。
家里人吓坏了,打那起哪儿还敢让随便吃,家人、管家轮班盯着他。
没成想,还是出事儿了。
一天夜里,府里的下人伺候李老爷子洗澡,刚把澡盆里的水添满,试了试:“呀,水有点热了,我出去接点儿凉水。”
就这么一进一出,一会儿的功夫,等下人端着凉水回来一看,傻眼了。
澡盆里的水,没了。
这怎么回事呢?下人就琢磨,思来想去:难道是我记错了?我没往里添水?
不能呀,再说这屋里也没其他人进来。
哎呀,难不成我家老爷是地漏成精?
下人越想越怕,连忙将此事禀报与了李员外。
李员外,大孝子,一听这事儿,鞋都没顾得上穿,三步并两步,直奔老爷子房间。
推开门一看,李员外长长松了口气,对着下人斥道:
“你是不是干活儿干傻了?什么澡盆里的水扭脸儿就没,屋里明明连澡盆都没有!”
下人也急了:“老爷,我记得清清楚楚,确实是有,千真万确,您说是不是闹了什么邪祟……”
“去去去,别在这胡说八道。”
李员外一瞪眼,把这下人撵了出去,走到父亲跟前说了几句宽心话,走出院外,翻身上马,带上俩随从,去请仙师驱邪做法。
李员外其实是不大相信这下人的话,哪儿听说有邪祟专偷老头儿洗澡盆的呢?
但为了让老爷子安心,大孝子李员外,还是大晚上的把人家仙师给请到了家中。
那仙师原本还手持拂尘,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可一推开老爷子的房门,往里那么一瞧,登时骇得是亡魂皆冒,桃木剑甩飞了都顾不得捡,跌跌撞撞、屁滚尿流地爬出了李府。
怎么回事呢?
李老爷子的嘴里正叼着个人!
咽到一半还没咽下去,正是方才出去打水的那个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