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穷之丘,荒人漠。
戈壁大漠之中狂风呼啸,天幕昏暗,残阳在黄沙的遮掩下渐渐藏匿,沙粒被卷起,宛若一条条舞动的沙龙,它们在空中旋转、翻滚,编织出一幅幅变幻莫测的图案。
夜幕昏暗,风沙渐歇,一眼望去尽是荒野,毫无任何生灵的踪迹,只看到地上有几排深浅不一的脚印躺着。
大漠中一处小营地,有一清癯白发老翁,老翁身形佝偻,衣着素净,不过黄沙附在上面就显得有些脏了。老翁口中念念有词,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拿着短刀在一块小石板上篆刻文字。
“一微尘里三千界,半刹那间八万春。”
老翁刻完,粗布掩饰下的嘴角微微上扬,明显很是满意。
不远处有一少年,身材修长,穿着一身有几道金色丝线的深蓝色长衣,只是面色蜡黄,不过瞧着模样倒是还有些俊俏。
少年起身使劲儿拍了一下老翁的肩膀,他身形摇晃眼神有些迷离,嘴唇干裂喉咙嘶哑道:“王老头,又刻些啥呢?咱爷仨都快死在这了,我说你心可真大啊。”
王老头瞪了他一眼,收起方才篆刻的小石板,抖了抖身上的些许风沙说道:“成安小子,论心大谁能比得过你啊,我在这无聊刻些字碍着你了?去去去,一边玩去。”
说罢,王老头从腰间拿出一个尚且还有点水的羊皮袋递给成安,成安接过羊皮袋晃了晃,听到里面的水声笑了笑。他喝了一口,剩下大半。
“闷葫芦,接着!”
说着,成安将羊皮袋扔给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年,他少言寡语,成安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就叫闷葫芦。
闷葫芦接过羊皮袋,没有客气咕嘟咕嘟喝了起来。成安接着叨叨着。
“今儿是咱爷仨困在这的第几天了?再不出去真要死了。唉,我说闷葫芦,王老头,你俩吱个声啊。”
王老头又掏出那块小石板,细细摩挲擦干净灰尘继续篆刻,手中动作不停,继续说道:“成安小子,你消停一会不行啊,说那么多口不干?省点口水吧,瞧瞧人家刘云,声都不吱,多安静。你说是不是?云哥儿?”
刘云正喝水的动作一滞,对着王老头和成安点了点头。
成安一阵头大,他们爷仨本来是那戎洲季唐王朝的在册风云府镖师,专门押送季唐王朝送往九洲各地的钱粮等价值连城的物件,可这次路上途径郜阴山的时候,突然出现一队衣着素色断水衣的刺客,皆是蒙面之人,只是腰间悬佩一枚好似彰显身份的玉佩。
那队刺客来路不明,其中有人竟用出了仙家术法,其手段残忍,不过看上去只为杀人不为劫财,成安三人与那队刺客火拼,正当时本来风和日丽的郜阴山,竟是卷起了漫天黄沙,使得正在酣战的几人顿时迷失了视线。
等再次能看得见路的时候,刺客已经不见,三人已是身在沙漠中了。
刚消停没多久的黄沙,此时却又翻滚起来,那黄沙造就的帷幕中有着几道人影若隐若现,黑色破风衣,头戴幂篱。只见那几道人影身形佝偻,长刀横在身前正飞速的向着三人掠来。
同时,被黄沙覆盖的地面好似有东西不断在地底涌动。
刘云发现不对劲,他站起身拔出背后长剑,脚步摩挲,姿态从容,一袭长衣被狂风卷动,再加上他奇怪的步伐,整个人在黄沙中身形虚幻。
王老头也收起手中的小石板,反手攥着那把短刀,原本佝偻的身形此刻压的却是更低了些。唯有一旁的成安在那若无其事的翘着二郎腿,将脑袋盖住睡大觉。
两人也早都见怪不怪了,成安这小子,心大爱絮叨,就算是天塌下来了这小子还是该吃吃该喝喝,但是还真不用担心这小子丢命。五岁习武,八岁练剑,十六岁进入季唐风云府现今即将弱冠之年的成安剑法极好,出招极快,他那些同僚称其有剑仙风姿,走上修行路说不准真能出一个剑仙。
瞬间,黄沙中的那几道人影腾空而起,足有数丈之高,王老头大喝一声:“云哥儿,这是轻身法,小心些,这些人来路不凡!”
刘云眸中闪过一丝杀意,点了点头,手中长剑竖在身前,另一手臂抵住剑身,小臂处的护甲与黄沙碰撞不断发出窸窣的声响。
突然有一人极速来到刘云面前,手中长刀向刘云面门直直劈砍而下,攻势凌厉,刀势之快导致空间都有些被撕裂,刘云用出他那诡谲的步法,竟然侧身躲了过去。刘云伸出手掌狠狠拍在那人的后心处,那人一个踉跄,身形不稳险些跌倒在地。
那人口中有鲜血流出,眼神凶厉,用手背抿过嘴上血迹,后脚一登回过身向刘云横劈过去。不待他反应,刘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跃而起躲过了那一记劈砍。
随即刘云手中长剑迅速在其后心处洞穿,血液自那杀手的心脏处喷射而出,刘云本有些泛黄的脸庞此时也被血液侵染,杀手随之倒地,刘云抽出长剑,继续应对敌人。
刹那间,刘云身形翻转,诡谲步法使出,在人群中不断游走,又是几人被他割断咽喉,血液喷涌。
王老头虽然身形佝偻,可他那手中短刃却是飞快无比,借着夜幕,身形不断旋转,片刻间三个人头落地,短刃上竟是丝毫血迹都没有。
其余幸存的四人,目光一齐看向了一旁正在酣睡的成安,四人眼神迅速交汇,抛出长刀,四人一跃而起各自踩在刀柄之上,向成安狠狠扎去,可谁知竟是一瞬,成安的身影便消失了,夜幕中成安的眼眸透过一丝血色,面无表情,脸庞映着月光显得有些惨白。
他腰间别着的那把剑鞘被其抽出,在空中划出一圈凌白的剑影,披风抖动,脚步轻盈。
成安面无表情,背对着那四人,沉声道:“太慢了。”
届时,那四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之色,随后只见空中便有鲜血喷涌而出,四具尸体落地,只见其咽喉已被割断,血液不断流出。
成安始终没找到一把称心如意的佩剑,一把剑鞘末端磨得异常锋利,再加上他总是用粗布将其包裹起来,所遇敌人往往会掉以轻心。
地面涌动,成安与刘云对视一眼,刘云便把手中长剑丢给成安,成安接过在地上某处狠狠一刺,地上便再无异动,绿色的血液从地底缓缓染透地面。
成安长剑轻轻一挑,只见一只长相奇怪的走兽呈现在三人的面前。
王老头眼瞳一缩,身躯站直,此时狂沙停歇,他摘下遮面的粗布,只见其脸上有一道可怖的伤疤,他开口道:“我风云府之人皆由陛下直接统辖,何人敢与我们动手?还是两波刺客。这只小兽…只有各大王朝的驯兽司才会饲养,何况这还没出了戎洲地界。”
不久之前,他三人奉皇帝诏命前往王朝边界运送军粮,却不料路上竟是遇见了领军出征的太子正和当今季唐王朝皇帝的妃子乘一辆车撵,二人举止亲昵,谈笑风生。
成安当时忽的打眼一看,发现那车撵中的妃子正是当朝最受宠的宁贵人,口中嘀嘀咕咕。
王老头那时狠狠敲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多看,随即赶紧吹响镖队的通讯哨示催促运粮车队加快速度赶路。
可这太子也是心思缜密之人,自然是察觉到成安的目光。
运粮途中,太子不好下手。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自古都是这个道理,粮草送到边境大营之后还需大镖师手执金印返回王都向皇帝复命。
否则,便是途中遇到所有人都要被抓到王都司丞府调查。
成安将长剑从那寻踪兽身上拔了出来,随手挽起衣摆擦干上面的血迹,随后丢给刘云:“闷葫芦,接你的悬墨。”
刘云接过悬墨,长剑入鞘。
一向沉默寡言的刘云看着地上的尸体脸色阴沉如水,口中言语缓缓道出,“莫非是太子的人?”
成安脱战后又回到了那吊儿郎当的模样,他开口道:“啧啧啧,真是他们老李家啊,前有弟弟抢哥哥媳妇,如今儿子撬老子媳妇,真有意思。”
一旁在尸体上翻找的王老头,在每具尸体上都找到了一枚刻有“乾”字的金印,他站起身对着成安刘云二人说道:“没错了,是太子的人,估计是东窗事发要杀人灭口。”
成安双手放在脑后,一副慵懒模样,打了个哈欠随口道:“管他什么人,勾心斗角的最烦这些事,具体怎么办,你们俩商量吧,我先去睡觉喽。”
走到方才倚靠的小石,成安坐下升起火堆,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咧嘴笑道:“下次有刺客叫醒我,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夜幕中一片寂静,唯有王老头和刘云正在商议如何走出这沙漠的细语和那用沙漠滚草支起来烧的正旺的火堆发出噼啪的声响。当然,还有成安的呼噜声。
方才太子派来的刺客已经说明了,他们迷失进入这沙漠自然不是意外,定是太子做的局。
“那宁贵人自打进宫以来就与太子来往甚密,再加上陛下与太子的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矛盾,我看啊,若是你我将这等事情向上传奏,宫闱之变就不远了啊。”
王老头摩挲着石板,脸色凝重,忽然停下手中动作继续说道:“不过看来太子并没打算放着我们活着回王都。“
刘云盘坐在地,将他那把悬墨横在腿上,双手放在剑身细细擦拭。
刘云突然笑道:“王镖师,你可知我是何人?”
王老头笑而不语,心中早已了然。这个表面上看着风轻云淡的少年,实则身份不简单,很不简单!
是什么人?能够临危不乱,面对太子门客巍然不惧,何况真当老头子我睁眼瞎?身在风云府衣着样式却是就差跟二殿下的风琅军一模一样了,我要是还不知道,那我这个大镖师还做不做了?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我也跟着呗,多大点事儿。
王老头拨弄着火堆,只见入夜的天空之上有几道流星闪过,瞬息之间,夜如白昼,一股清气攀升而至,两道宛若神人的身影悬立在空中,一人手执塵尾拂尘,白衣如雪。另一人轻纱掩面,身段娇娆,头上发髻玉簪粉饰其中。
二人落地,天幕恢复漆黑之色,只是那二人周身似有流萤附着,光彩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