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幽如水。

小峰竹林中，纪小恒与王宏程二人躺卧在地上，痴痴地望着夜空中那轮皎白的弯月，怔怔出神。

竹林间忽然吹来一阵幽幽的凉风，纪小恒扭头望向身旁的王宏程，只见他翘起二郎腿，口中含着一片细长的翠竹叶，望向夜空，神色悠然。

“王大哥，真的没问题吗？”半晌，纪小恒轻声询问，面色带着几分明显的担忧。

“放心吧，你王哥对自己的灵力还是很有信心的，若是你去参加测灵，那必定只能直接淘汰了，眼下这样，是最佳选择。”王宏程并未看向纪小恒，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夜空中的那弯明月，口中含着的那片竹叶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

言罢，沉默了几息，王宏程的眼睛逐渐眯起，将含在口中的竹叶轻轻吐出，神色忧虑地呢喃道：“眼下我最担心的是静敏那丫头...”

今日最后一轮会武结束，他们从陆月芝口中得知，静敏已落败于易骏崎，同样被迫面临测灵的考验。

“王大哥，相信静敏姐姐不会有问题的...”纪小恒寻思了许久，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来。

但他心里明白，这句话是如此苍白无力，甚至连一丝安慰的作用都无法起到，只是在这一刻，他实在不知还能说出什么别的话语。

其实，自今日得知静敏落败的那一刻起，纪小恒的内心便已被深深的愧疚与自责所占据，他深知若不是王宏程故意让他获胜，静敏通过测灵考验的把握无疑会更大几分，毕竟他自身几乎毫无灵力，等同于直接让了一个名额出来。

可如今，因为他的缘故，竟使得王宏程与静敏不得不相互竞争，倘若最终静敏或王宏程不慎被淘汰，他着实不知未来该以何种面目去面对他们。

夜色渐深，如浓墨般渲染开来。

良久，王宏程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纪小恒笑道：“纪小弟，走，回去吧，你莫要多想了，一切顺其自然，答案明日自会揭晓。”言罢，他转身朝着竹屋的方向走去，身影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

纪小恒缓缓起身，望着前方黑暗中王宏程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满是愧疚与歉意，他心底暗自念想着，若明日真遇到什么意外，届时他便申请主动退出，将名额让出来。

...

翌日。

所有参与此次会武的六十名弟子皆齐聚于他们初抵宓霞宗时的那片白玉空地之上。

阳光倾洒，映得地面熠熠生辉。

在青松与玉风的引领下，众人步履匆匆，很快穿过空地，来到一道玉石台阶之下。

举目仰望，只见玉阶之上，中央位置稳稳摆放着一个精美的盒子。

盒子通体呈淡金色，质地似金非金，看起来有些厚重古朴，不知究竟是何种神秘材质铸就。

更为奇特的是，盒子周身隐约笼罩着一层淡薄的彩霞光幕，那光芒流转不息，若盯看久了，便会感到神魂一阵震颤，令人极度眩晕不适。

想来，那应是用来提防某些可能身怀透视秘术之类的弟子，毕竟，这些宓霞宗的候选弟子背后几乎皆有强大的势力倚仗，很难保证没有传授给他们这一类的奇异秘术。

在那淡金色盒子一旁，一块光滑细腻的椭圆形巨石微微悬空，安静竖立，其高约一丈，通体呈天蓝色，宛如深海之玉，有着璞玉一般的晶莹剔透，石上似有流波缓缓潺动，仿佛蕴含着神秘力量。

最显眼的是，在天蓝色石身右侧，竖嵌着九颗宝石，宝石光芒略显暗淡，想来应该就是那“测灵石”无疑。

正在这时，霞光一闪，翁莫笑凭空出现在淡金色盒子一旁。

“翁长老...”玉石台阶下，青松与玉风连忙拱手鞠躬，神色恭敬，声音中满是尊崇。

身后一众候选弟子见状，也赶紧将惊愕的目光从翁长老身上收回，照学着青松，玉风二人的样子，恭敬地鞠去一躬，态度极为端正，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嗯。”翁莫笑微微点头，面上的肃然之态却是丝毫未减，那严肃的神情仿佛能让人感受到无形的压力，他目光如炬，仔细扫过台阶下一众弟子后，才朝着青松，玉风二人缓缓沉声道：“怎么样，都统计好了吗？”

“翁长老，都统计好了。”青松恭敬应声，又郑重地拱手鞠了一躬，腰弯得极低。

“嗯，那就开始吧。”翁莫笑粗沉一声，宽大的墨色袖袍一挥，负手缓缓行至一旁，身姿挺拔，气势不凡。

闻言，青松，玉风二人转过身来，面向身后一众弟子，相视一眼后，青松昂首朗声道：“接下来，我念出名字的弟子请先出列。”说话间，他右手一翻，不知从何处变出一卷竹简名册，轻轻一抖，名册缓缓展开。

“易骏崎。”

“刘峰。”

“芳馨。”

“陆月芝。”

“念微羽。”

“赵孤。”

“纪小恒。”

随着青松逐一宣读，七人已是各自踏出队伍，站成一排。

只是，当青松最后念出纪小恒三个字之时，众人之中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阵微微的骚动，许多人都开始忍不住相互附耳低语，神色间满是不服与鄙视。

与纪小恒站在同一队伍的易骏崎，面色更是狠狠抽动了几下，那目光犹如锋利的刀刃，透出一股能彻底将人洞穿的阴寒。

纪小恒当然清楚众人在讨论什么，不过此刻他并没有任何心思去理会，只是不断回头朝人群中的王宏程与静敏二人望看，心头满是难以言喻的愧疚，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陆月芝亦是一样，不断回头望向静敏二人，那双杏眼中满是担忧。

回过头来，纪小恒又偷瞄了一眼身旁的赵孤，愤然暗想：“没想到这赵孤实力如此强劲，竟能连胜三场脱颖而出，不过此人品行拙劣，未来定要多提防着他才是。”

赵孤似有所感，同样轻瞟了一眼身旁的纪小恒，神色很是轻浮不屑，甚至透着一种深深的鄙夷之色。

“鉴于你七人在会武中的优异表现，恭喜你们，现已确定为宓霞宗正式内门弟子。”玉风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至七人身前，美眸眨眼间已是扫过七人一眼，旋即巧笑嫣然：“你们随我来吧。”

言罢，她转过身，领着纪小恒七人缓缓走上玉石台阶，微风拂过，衣袂飘飘。

期间，路过翁莫笑时，纪小恒不小心目光与翁莫笑对视了一眼。

眨眼间，他只觉翁莫笑眼神极为深邃，犹如无尽的深渊一般，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心悸甚至恐惧，遂很快惊慌着避开，不敢再看。

...

白玉台阶之下，青松身姿挺拔，继续朗声道：“接下来，我叫到的八人请站出队伍。”

“王宏程。”

“静敏。”

...

“郑樱。”

“你八人随我上前抽取编号，再去测灵石检验灵力。”宣读完毕，青松神色肃然，转身带着八人朝着那白玉台阶之上信步走去。

望见台阶上八人渐行渐远的身影，那玉石台阶下余下的一众弟子，仿佛瞬间被抽去了灵魂，彻底心灰意冷，哀叹之声此起彼伏，只怕各自心里已是开始默默盘算起了未来的打算。

...

很快，王宏程八人已是从淡金色盒子中抽完各自的编号。

不远处，纪小恒的目光死死盯着王宏程与静敏二人，内心极度紧张，一颗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儿，也在不断祈祷他们都能抽到靠前的编号。

陆月芝亦是如此，贴身的白色练武服下，浑圆的曲线随着急促的呼吸不断起伏。

此刻，只见王宏程与静敏二人抬起手来，凝望着各自手中竹排上的编号，静敏的面色飞速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喜色，而王宏程则是剑眉微微一蹙，但很快又恢复了那淡然之态。

见八人已是确认了各自编号，青松朗声道：“现在我来与你们讲一讲规则，测灵共分两步。”

“第一步是由测灵石来检验你们的灵力，你们只需交手掌贴在测灵石表面即可。”话到此处，他将八人的目光引向了不远处那宛如晴空般蔚蓝的椭圆巨石，旋即继续道：“不过，为确保你们各自灵力的真实性，之后还需要翁长老亲自探查做最终的确认。”

闻言，八人的目光同时汇聚到一旁那身材魁梧，身着墨袍的中年男人身上。

青松见状，先是朝着翁莫笑恭恭敬敬地鞠去一躬，才朝八人解释道：“翁长老灵力深厚，若是你们服用了能短暂提升灵力的丹药，亦或是通过其他手段作弊，是逃不过翁长老的探查的，这也是为了保证公平公正。”

...

很快，八人已是按照各自编号排成一列。

纪小恒与陆月芝看到队伍顺序后，心头皆是一惊。

静敏运气很好，排在了第二位，但王宏程却是直接排在队伍的最末端。

“王大哥...”纪小恒望向队伍末尾的王宏程，低头暗暗一声，心底已是做好了决定，若是王宏程与静敏两人最终不幸淘汰，他便立马去找翁莫笑，将自己的名额让出来。

“张充，灵力六阶。”

“静敏，灵力七阶。”

...

随着测灵石右侧的九颗宝石徐徐亮起，青松大声宣读着每一个人的灵力。

很快，王宏程就站在了测灵石面前。

眼下排在前三的是辰东，静敏，还有一位叫李楠的少女。

其中辰东灵力八阶，现高居第一，而静敏与李楠则是同为七阶灵力，不过静敏编号靠前，可以说入选内门弟子已是板上钉钉。

“现在关键就看王大哥结果如何了。”纪小恒口中急喘着粗气，目光紧紧盯着王宏程，丝毫不敢从他身上挪开。

只见王宏程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目光中闪过一抹坚定，缓缓抬起手来，将手掌按在天蓝色的测灵石之上。

随着测灵石表面一阵如涟漪般的光芒荡开，石身右侧的九颗宝石逐渐点亮。

“一。”

“二。”

“三。”

周围一众人默默观望着，口中不自觉地数了出来，尤其是目前顺位第三的那名叫李楠的少女，一边数着，一边小嘴不断喘息，仿佛心都要跳出来。

“九！”

不多时，测灵石最顶端第九颗宝石稳稳亮起。

紧接着，众人先是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而后纪小恒，陆月芝，静敏三人再也忍不住欢呼雀跃地跳起。

“王大哥，你真的太厉害了！”

“是啊，王大哥！”

纪小恒与陆月芝朝王宏程前后惊呼一声，静敏看着王宏程也露出一抹如花般绚烂的笑容。

王宏程倒没说什么，只是稍稍白了一眼三人，将头昂起更高，走起路来都感觉脚下带风，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而那名叫李楠的少女瞬间与内门弟子失之交臂，晶莹的泪珠霎时滑落脸颊。

队伍中，易骏崎却是始终沉默着，目光死盯着王宏程，如临大敌，那眼神仿佛能喷出火来。

“咳咳，先别着急，翁长老还未与大家作最终确认。”一旁的青松见状，轻咳了两声提醒道，旋即转过身，朝翁莫笑恭敬道：“翁长老，可以开始了吗。”

“嗯。”翁莫笑自始至终都面色严肃，只是点头应声。

...

随着翁莫笑扶过每一个人的脉腕，眼下，他已是很快就为八人确认了灵力，皆没有发现舞弊情况。

“青松，玉风，接下来就由你俩安排吧。”翁莫笑淡淡一声。

“是。”青松，玉风同时恭敬一声，旋即翁莫笑在众人目光中宽大墨色袖袍一挥，霞光一闪，消失不见。

“王宏程，辰东，静敏，你三人去内门弟子队伍吧。”青松目光望向三人道，旋即又转过身来，对着玉风笑道：“玉风师妹麻烦你先带新的内门弟子前去准备，待我安顿好外门弟子出宓霞宗后就来。”

言罢，青松便带着落选的五名弟子，缓缓先走下台阶。

玉阶之上，纪小恒居高临下望向台下一众外门弟子，虽是有些距离，但他还是从人群中发现了那道有些娇柔的身影，莫楠羽。

“唉...”纪小恒幽叹一声，回想起来，四年前他俩随着香菱一起踏入宓霞宗之时，可曾料到如今会是这般结局。

莫楠羽未能成为内门弟子，莫剑山庄便失去了所有希望，两人以后怕是没什么机会再相见，这一刻，他似乎终于有些放下了心头的怨恨。

白玉台阶下，青松带着一行外门弟子逐渐远去，但纪小恒依旧能清晰看到，那道娇柔的身影不断回头望向玉台之上，只是他已是再也看不清莫楠羽眼中的神情。

此刻，同样与纪小恒一样望向莫楠羽的还有一人，那便是易骏崎，但他的眼中却满是不舍，望着莫楠羽已是雨点般大小的身影，他怔怔出神。

正在这时，身旁传来玉风悦耳的声音：“你们都随我来吧。”

纪小恒转身，彻底与莫楠羽相背而行，距离逐渐越来越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