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后，纪小恒病了一场
不过，也仅是短短几日，他又开始一如既往的在剑庄内忙碌起来
火工要做的事情很多，烧水，劈柴，洗衣...其职责与杂工无异
...
这日
午后，一群火工聚在一间名为“闲亭”的茶室休息，这里是剑庄专门为下人们准备的休息室，极为窄小简陋
此刻，“闲庭”内挤满了人，很是拥挤
“来，来，兄弟们来玩几把骰宝！”
“闲庭”内，一个三十出头岁数的中年火工喊了一声
周围一众火工闻言，目光贪婪，分分往四周努力靠挤，强行将原本狭小的“闲庭”中央腾出一小片空间
“押大押小！”
“大，大，大...”
“五点，小...”
“唉...”
几个压大的火工失望哀声
不久，一个火工就输光了全部铜钱，被挤出赌局中心
撞到身后的纪小恒后，那火工扭头狠盯了纪小恒一眼，兴许是觉得他晦气，抡起拳头在他头顶重重锤了一拳，不爽道：“滚一边去！”
纪小恒也不抬头看那火工，沉默着缓缓移动身躯到“闲庭”的一个角落位置，神光呆滞，一言不发
自病好以后，他便是如此沉默寡言，被欺负也不再抵抗
...
“喂！你们听说了吗？说宓霞宗先前下来两位仙人，给了庄主一瓶生灵丹，传言那玩意儿吃了后有机会长出灵根来！”其中一个正在赌局的火工道
“听说了，听说了，而且我还听说啊，莫少爷好像根本没生出灵根呢！平日都是装模作样，那生灵丹就是为他准备的！现在可好，被偷了...”一旁的另一名火工小声道，语气满是嘲笑，就差没笑出声来
“嘘！”一旁蹲着的火工赶紧将他嘴捂住，谨慎道：“李哥，这事可是大事，你莫要张口乱说，当心祸从口出...”
半时辰后，火工们起身散去，又开始忙碌起来，只留下“闲庭”内，一地鸡毛
...
傍晚，天边染起一抹红霞，流云斑斓，令人心醉
纪小恒来到木屋柴房，照看王婆婆是他每天都要抽出时间做的一件事
推开木门，今日的木屋内似乎比往日还更昏暗
“小恒，你，你快过来。”
黑暗中，王婆婆虚弱一声
纪小恒闻声，觉得有些不对，心头一紧，急忙大步走至木床边
待近身后他才发现，王婆婆满头大汗，颧骨高高凸起，已然宛如一具枯骨模样
“王婆婆，你，你怎么了！你等我，我马上去找人过来！”纪小恒大急道
“不，不...小恒，我有事要与你讲...”
王婆婆伸手一把拉住正欲起身的纪小恒，也不知如此虚弱的她，那来的气力，枯手竟把纪小恒握的很痛
纪小恒见状，只得暂时端坐木床边，眸光晶莹，满是痛苦的望着王婆婆
昏暗中，王婆婆目光飘忽的盯着纪小恒道：“小恒，有件事我没告诉你，其实，四十几年前我与你一样，村子被妖兽袭击，只留下我一人逃至这里，幸得大夫人收留，我才能活下来，那时候我也就二十出头吧。”
话到此处，王婆婆稍顿，像是彻底开启了回忆，目光飘向一旁灶台下的火堆，继续道：“那时我也想拜入仙宗，想为村子死去的人们报仇，只是，只是后来我才知晓，我没有灵根，是个凡人，凡人是成不了修士的！于是只得就在这剑庄内成了一名火工。”
说话间，王婆婆哽咽起来，语气也变得更重
“但我，但我不甘心，这几十年我都不甘心！前些时日，我听闻宓霞山上下来两位仙人，给庄主赠了一瓶能生出灵根的妙药，我就，我就把药偷出来了...”
纪小恒闻言，身躯猛然一怔，小嘴微张，满眼不可置信的望着王婆婆，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王婆婆并不理会纪小恒惊讶的目光，迟缓着，转过身去，一顿吃力翻找后，从竹席下取出一个翠玉绿瓶来
“小恒，这瓶生灵丹有两颗，我吃了一颗，只是吃过后我才发现，这药竟是万般凶险！”王婆婆紧盯着枯手中的那翠绿瓶子颤声道
纪小恒闻言，目光也移向那翠绿瓶子
瓶子高束颈，腹下鼓，成水滴状，即使在昏暗的环境中也散发辉辉玉光，非常精致，一看就不是凡物
“这生灵丹服下后，不仅吸人精元，头颅更如刀斧劈砍，剧痛难忍。”王婆婆痛苦道，旋即又长叹一声，自嘲笑道：“唉...我真的老了，身体扛不住这药力了...”
木屋内，寂如夜空，只有烈火焚烧干柴的噼啪声
片刻，王婆婆猛咳一声，回过神来，苍老目光深望纪小恒道：“小恒，你，你想试试吗？哪，哪怕因此而丧命...”
纪小恒先是沉默，脑中闪过许多悲惨光影，最终才目光坚定着用力点头，接过王婆婆手中的玉瓶
王婆婆见状，目光复杂，似喜似悲的望看纪小恒一眼，忽的喷出一口鲜血
“王婆婆！”
纪小恒急喊一声，飞快转生，欲找人帮忙
谁料，王婆婆如回光返照一般，枯手再次用力拽住他，弥留间，哽咽道：“小，小恒，活下去！定要，定要为我们这些凡人争口气！”说罢，枯手彻底垂下，再没了呼吸
“王婆婆！”
纪小恒惊呼一声，扑到王婆婆怀中，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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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原本入春的天空中竟然飘起了微微白雪
纪小恒找来一辆板车，费劲全力将王婆婆身躯拖到上面，过程中，没有人愿意去帮他，即使王婆婆已经在剑庄操劳了几十年
纪小恒将麻绳系于腰间，拉起板车行至门口，却有一同为火工的青年叫住他
“纪小弟，节哀，我想为你找个道士来，好好超度下王婆的后事吧！”火工青年拍拍纪小恒肩膀，安慰道
“嗯，谢谢陈大哥。”纪小恒心底生起一丝温暖
“客气，客气，纪小弟。”陈姓火工青年一笑，朝纪小恒伸出手来
纪小恒见状，心领神会，没多想，从怀中掏出几串铜钱，是他这些年作火工的全部收入
陈姓火工青年大喜，接过铜钱，笑道：“纪小弟，你先去，一会道士就过来...”
“嗯。”
纪小恒点头，拖起板车朝剑庄后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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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
纪小恒费尽心力寻得一处临溪傍木的好位置，徒手挖出一个大土坑，不舍的忘了最后一眼，便将王婆婆掩埋
待一切完毕，他又为这座简陋的土坟茔立上了一块木坟牌，刻
“奶奶，王氏之墓，不孝孙，纪小恒。”
而后，纪小恒倚身于坟茔一旁的巨木下，等了许久，直到落日西垂，也不见那陈姓火工口中的道士前来作法超度
他这才反应过来，他被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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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风，人生如梦
暮色中，纪小恒端跪，叩拜三首，缓缓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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