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在安信城已经扎根三十年,外人只知道裴家是积富之家,城内开有酒馆、酒铺,城外还有一座占地百亩的酒庄。裴老爷六十有余,温和谦逊,大爷读书人出身,之乎者也不离口,县衙里面混了一个不入流的典史。二爷管理酒馆、酒铺,经营生意能力谈不上多好,但是人际关系处理方面可以说是极好。三爷孔武有力,一看就是会武功,还不差那种。还有一个四爷。
裴南想起四叔就一阵头大,都说满瓶的水不晃,半瓶的水响叮当,四叔这瓶水可能连半瓶都没有,可是一心想继承家族手艺,可能是人越缺什么就越想得到什么。
老爷子是老来得子,几兄弟里面四叔最得宠,有幸于家传武功里面有一门跑路功夫了得,老爷子也传下话来,跑路功夫没入门的话不能出去打猎,这些年下来,四叔虽然失手也有,但从未被抓过。
两日后,安信城已经在望,打发了瘦猴去城外酒庄暂住,裴南催马往北城门处赶,
安信城建立不过五十年,也没有什么世家大族,也就没有内外城之分,南北各一座城门连成中轴线,县衙就在中轴线正中央,有钱的人家都挨着县衙建宅,安全性毋庸置疑。
县衙旁边有一座小湖,县衙和公家住宅占了一面,另外一面属于几个县城大户的宅院,裴家有幸在这里买了两座两进院落,打通后连成了一座,
裴家没有门匾,老爷子一切低调行事,裴南到的时候正好傍晚,将马交给管家后,径直往主院赶去,回来后要第一时间向老爷子问好,顺便交代下行动的过程,当裴南一五一十的讲完了之后,裴老爷子突然问询起了武功方面的进展。
“现在家传的抱虎功练到第几层了”老爷子一边摆弄他心爱的茶具,一边开口询问道,余光中一直瞧着自己的孙子。
“爷爷,孙儿资质愚钝,抱虎功才三层,”裴南一脸不好意思,确实相比于三叔,裴南也有所不及,同样十四岁的年龄,三叔那时已经修炼到了四层,
“那跑路功夫呢”说这话的时候,老爷子还带着点期待,
“跑路步法还行,腾挪纵越已经形成身体反应,飞云四步已经练到第三步,只差两腿经脉贯通就能开始练第四步神游步法了”裴南说完就一步腾空出了房门,只在院子里轻轻点了一步就上了房上,身体轻盈得不像话。
老爷子看到这一幕也欣慰的点了点头。招呼裴南下来后说道“你三叔原本是寄于我的厚望的,但是他也不行,裴家啊,啥时候能出个仙人噢,”
“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啥仙人?”
“以后就知道了,今天先去吧,明日再来。”说完这句话裴老爷子就闭上了眼睛,好似在追忆着什么过往。
和老年人的谈话就是这样朴实而又无趣。
裴南离开后,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又到了这一世父母亲所在院落请安问好,前前后后忙了小半个时辰才回去,这一世的规矩,挺重的,尤其裴家现在也算是一个寒门,大大小小的规矩已经开始立起来了,裴南一度觉得还是前世好。
洗澡、换衣、晚膳、问晚安。一套流程下来后裴南也终于能放心睡一觉了,十余天的精神紧绷也得到缓解,
翌日卯时,当裴南还在梦周公的时候,裴老爷子的房门被急促而来的裴父敲响。
“爹,出事了”
裴父进来后的第一句话就让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看到裴父手里拿着一封拆过后的信,缓缓的说道“是中盛出事了吗?”
裴父赶紧把信递给了过去,老爷子接过去后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生怕漏掉一个字。
“中则,这封信是从哪里来的,”看完信的老爷子对裴父问道。
“早上给酒楼送菜的人偷偷给我的,我问了,他也是一个乞丐交给他的,儿子看了信,笔迹对,信中提及的水缸也对,那是四弟小时候打破的,只有儿子知道,”刚刚急促跑着来的裴父已经气息匀称,有条不紊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老爷子边走向书桌,一边对着裴父说道“信里面说,偷了一个不该偷的人,恐有大祸,中则,你怎么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父亲”
来到书桌前的老爷子,拿出了三张纸,刷刷点点的写下了几行字,装进了三个锦囊里面。
“我去城外见他,了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听老爷子话里的意思,裴父明白,要先去见了老三,了解清楚情况,
接着老爷子又开口说道“中则,酒楼和酒铺先不要管,马上收拾银票,金银细软全部不要带,我从南门出去见中盛,你们从后门出去,北门出城。路过酒庄的时候你骑一匹快马找下中海,让他跟你一起走,途中让小东和小南下车分开走,白色锦囊给小东。蓝色的给小南”
老爷子说罢就往门口走,突然又转头朝裴父说道:“一直走,不要访亲,也不要去靠友,如果我没有追上你们,就直接去莫寻山,山脚往上走一里路有一座废弃院子,在那里等我。”
交代好这些后,老爷子又喊来了管家,要管家准备马匹和马车,又对管家说道“中午之后,全院放三天探亲假,全部回家探亲,另外你亲自去一趟沿江村,把这个锦囊给中章”
停顿了一下后又说“每人发五两银子,给家里面买点吃喝用的。”说完就朝着前门走去。
一盏茶的时间不到,后门的空地上,大哥裴东看着空地上交头接耳的裴府女眷,转头问旁边的裴南道:“二弟,这是什么情况啊”
“大哥,我也不知道,我是被父亲从被窝里揪起来的。”裴南尴尬的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有赖于这几年裴府规矩渐渐立了起来,没有人闹幺蛾子。很快马车就从后门驶出,径直往城中主干道驶去,跑路其实应该走小路,但是两辆马车太显眼了,而且从城门走的时候还是会被人注意到,所以裴父只能抓紧时间,越早出城越安全。
出了城门之后不久,裴父就独自骑马而去,看样子应该是去酒庄找裴南三叔去了,稍小的马车里就剩下了大哥裴东和裴南。
闲着无事的裴东主动找裴南讲道;“二弟,你说是不是四叔出事情了,按时间上来算,四叔应该在你之前就回来的。”
“应该是,更有可能的是惹到惹不起的人,不然不会全家都要撤,而且撤离这么急。”
刚好这个时候一阵马蹄声传来,紧接着又两声“吁”
“大哥,打开帘子看一下吧,应该是父亲和三叔回来了,”裴南对着另外一边的裴东说道,
没来得及打开帘子,一双看起来就十分有力的手已经掀开了马车的挂帘,不是孔武有力的裴三叔还是谁,紧接着裴父也进来了。
“商量商量吧。看晚上怎么安排。”裴父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往马车里面转了下,明显就是要裴南和裴东发表下各自的看法,
“一切听从父亲的安排”裴南很鸡贼,裴东看了下裴南,只说了一个字“对”裴东更鸡贼。
“你们俩这样我也能放心的把你们放下车了,”裴父的语气中带有一点不舍的开口道。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但你们大概也猜到了一二,我就不多解释了,现在是申时,还有一个时辰就天黑了,抓紧时间还能再走远一些,今晚不打尖也不借宿,我和你三叔从酒庄拿了一些吃食和被褥,马车上将就一宿。明天一早,你们两个小的下车单独走,方向嘛,就一个东方,一个南方吧。”特殊时刻,裴父说话语气中带有一丝不能拒绝的意味。
“他们两个小的,怎么能单独走啊,二哥”才到的裴三叔并不了解情况。
“是爹的安排,”裴父解释道,顺便把两个锦囊交给了裴东和裴南,说道“这个锦囊你们收好,明天等我们走了后再拆开,估计里面是你们爷爷后续安排,包括你们要去哪里,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我们就不看了。”
“还有这个,”裴父说着从一个包裹里面拿出两张纸来。
裴南伸头过去看了一下,恰好裴父也看过了,赏了裴南一个脑瓜崩,“马上就给你,别慌”裴父笑骂道。裴东和裴三叔阴郁的脸上也露出了今天第一丝笑容。
裴家不愧是大盗出身,很谨慎,这是两张假路引,估计是县衙的大伯搞来的,不能说是真的,但是绝不假,县衙公章和典史签名一样不少,只是裴东来和裴南北这两个名字对于俩人来说是假的而已。
安排好这些事情后,裴父让裴三叔外围警戒、带路,一行人、两辆马车继续往前走。
翌日清晨,分别的日子来临,没有过于悲伤也没有流泪,裴父也很平静,平静的把一叠银票交给了裴南,又递过来一本散发些许血腥味的书。
“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我听你爷爷说,跑路功的外功你已经练差不多了,这是打坐练气调呼吸的内功,走得急,昨天就从酒庄拿了一本空白书,还是拜托你三叔昨晚打了一只野兔回来,用兔子血写的。”父爱不轻言,说这些话的时候,裴南能看到裴父眼睛里面的红血丝比以往多了很多。
“去看看你母亲吧,告个别”说完裴父拍了拍裴南的肩膀,转身走向马车,马车里面还有大哥裴东在等着。
裴南转过身,看到手扶着马车的母亲,离别的氛围仿佛抽空了身体力量,红肿的眼睛,很难猜不到母亲刚刚哭过,
叮嘱是繁琐的,但也是充满爱的,对于母亲来说,每次离别都不亚于一场小型死亡,告别的最后,是裴母递过来的一小包银子和干粮。
“母亲,儿子走啦,您和父亲保重身体”裴南恭恭敬敬的给母亲磕了一个头,又朝着父亲的方向磕了一个头。
转身的方式有很多种,纠缠是最不酷的一种,裴南走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