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倚天险,东临漓水,有一小城,唤作东漓。小桥流水,景色宜人。
龙屏关内的血终究是没能够流出这座关隘,小镇依旧沉浸在欢声笑语之中。
只因天下承平至今,已有十余年了,大多数人都忘记了战争的血腥残酷。
白瑾众人一路快马加鞭返回巡防司内,皆是心事重重。
只因此番有敌越境而来,尚不知所谋为何,当下极有可能便藏身在小镇之中。
若是惹出什么祸乱来,众人当真要吃不了兜着走。
况且查将军话已挑明,即便小镇安然无恙,若是三日内不能抓捕真凶,他死也要拉上巡防司一起垫背,看似无理,实则在给予众人压力。
卫大人面对白瑾向来和颜悦色,此刻回到司内,对上其余下属却是丝毫不讲情面。左右扫了一眼,张口骂道:
“石坤!周通!还在那里练功,不用上街巡查的吗!”他左右环顾,复又皱眉道:“林苟何在?”
巡防司共设有四名巡捕,以白大少为首。每人各辖十名捕快,轮流当值。
今日乃是白瑾当差,二人按说并无任务在身,此刻莫名其妙被呵斥一通,不免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
石坤上前一步,拱手道:“回大人,林巡捕今日未曾前来...”
卫元诚心下一凛,只希望不是最坏的情况出现。接着大手一挥,涂抹横飞道:
“我等刚在龙屏关见过查将军,疑似有敌国探子潜入东漓,目的不明!
事态紧急,刻不容缓。所有人都有,按照各自所属街巷,通通给我出去查!
但有可疑人员,不问缘由,一律带回审问!”
他转向右方一红脸汉子,继续道:“周通,你的人手分给他们二人,你亲自去往林苟家中询问。若是不在家中,便去酒肆、赌坊、青楼等地给我找!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另外死守城门内外,许进不许出,便是一只苍蝇也不得飞出东漓!
还愣着干什么?听懂了就都快滚!”
众人赶紧各自领命而去,白瑾亦向外走着,心中却是不抱什么希望。
只因‘丝路商会’前两日方到小镇,此刻镇上汇聚外乡前来围观采买之人无数,正是鱼龙混杂之际,所谓‘可疑人物’如过江之鲫,却又哪里抓得完?
林苟乃是当下资历最老的巡捕,七品境修为,在镇上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希望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才好...
敌人恰逢此时作乱,恐非巧合。如此兴师动众越境而来,估计所谋非小,岂是那么容易抓获的?
思及此处,又想起自家老爹也是个不省心的,实在叫人头疼不已...
正思索间,感受到不怀好意的目光袭来。
白瑾扭头看去,一名瘦高男子正斜眼打量着自己,他的眼神阴翳,却又带着一丝玩味。
标志性的鹰钩鼻下方,薄唇含笑,正是自己的死对头石坤。
“白大人不若在此留守吧。”
白瑾冷冷望去,“石大人此话怎讲。”
石坤虽比白瑾官低一等,却是这东漓镇巡防司第一高手。与林苟同为七品境,却胜在年富力强。
世人练武,分一至九品。然而只要家底殷实,肯花费资源堆砌,即便是条狗亦能堆到中三品境界。
唯有够凝结丹田气旋,进入上三品者,武道一途才算是登堂入室,足以被某些势力看在眼中。
只不过只此一关,便将天下九成武者拦在门外,终生不得要领。
五年前,白瑾以‘雍州武科第一’的身份入仕。世人皆传言是白家老爷花掉了半辈子的积蓄暗中运作的结果。
只因白大少除了跑得快些,从未听说练过武,亦不曾与人交手,怎么看都不过是只锻炼了筋、骨、皮的下三品境界。
无非是能使些外门把式,兼皮糙肉厚,比普通人略强些。
石坤便是在那一年‘意外’落选。武科三年一试,石坤空有一身本领,只能郁郁寡欢待在家中整整三年,是以对其积怨已久。
此刻石坤正了正衣冠,略微抬手,已有手下为其送上兵刃。他将兵刃系于腰间,朝地上啐了一口,面露不屑道:
“毕竟敌寇能够穿过龙屏关而来,恐怕身手了得,不知是何修为。若是白大人不小心遇上了,岂不是很危险?”
说着他忽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般道:
“瞧我这记性,白大人乃是武科状元!轻身功夫更是天下第一,岂会有危险?若是当真遇上贼子,随手丢些银票,砸也能将其砸死!”
说罢哈哈大笑,率众出门而去。
“欺人太甚!瑾哥,我去弄了他!”白瑾身后一名面容稚嫩的捕快看不过眼,出声喝道。
此人唤作阿吉,自幼家中贫寒,父辈亦在白府中做事,得白瑾提携方才入了巡防司,算得上是他的心腹。是以此刻哪怕明知不敌,也要上前比划比划。
白瑾死死攥住阿吉手臂,朝着石坤离去的方向眯了眯眼,按着刀柄的手指节泛白,却始终没有动作。
一只有力的手掌自后方拍了拍白瑾的肩膀,他回过头去,只见卫元诚难得正色的看向自己,微微摇了摇头。
白瑾握刀的手离开刀柄,笑得云淡风轻。
“卫大人,无需担忧。学生知道轻重。
阿吉,我们走。”
说罢转身离去。
卫元诚叹了口气,望着白瑾离去的方向,眼神中满是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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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毒辣的阳光穿透花窗上的圆形孔洞射入屋内,榻上的红裙女子‘嘤咛’一声,不满地翻了个身。
小小的孔洞边缘不甚圆润,甚至有些毛糙,怎么看都像是被人拿手指戳出来的…
女人的低吟千娇百媚,酥入骨髓,若是被一般的恩客听了,说不得立刻便要兽性大发,二话不说来一场管鲍之交。
只是此刻屋内唯一的客人似乎有些不解风情,始终歪着脑袋瘫坐在地,倚着桌台一动不动。
地面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颗黑布蒙面的头颅慢悠悠从中蠕动而出,他看了看满地的鲜血和榻上衣衫不整的女人,缓缓将右手从地下探出。
轻轻一抛,将手中一枚卷轴扔到女子身边,接着抓住屋内那名男子的手臂开始下降,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二人开始缓缓沉入地面,那男子自是没有丝毫的反抗,只是随着蒙面人的拖拽,在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地面随着二人的离去恢复如初。
一切,似乎不曾发生过一般。
女子早已被声音惊醒,她舒展双臂打了个哈欠,颇有些不耐烦地摊开卷轴。
看着看着,突然眼睛一亮,腾地坐起。
她对着桌上的铜镜摆了摆头,眉头微蹙,接着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伸出手指,在地上沾了沾。
沾满鲜血的殷红指头沿着朱唇轻轻一抹,女人再次打量镜中的自己,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呦西,雪子酱,今天也是美美的一天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