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以她的水平，压根无法和这种人对话，领悟不了他的意思？
寒暄一阵后。
九婶去厨房忙了，她没工作，一个看上去很贤惠的家庭主妇，皮肤略黑，透露着贫穷时代的痕迹。
三人便坐在那儿喝茶。
“买了个高尔夫球场啊？”
杨光耀审视的眼神看着林楚，可能也不是刻意的，他看谁都这样，无非是“审视”的浓度有所差异。
林楚笑着点点头。
“嗯。正常的商业投资，刚好看到这个机会。九叔觉得可以吗？”
他是经侦，商业上的事情，并不陌生，也有共同话题。
当然林楚主要是想看看，他的口风，到底有多紧。
“哈，我能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你有钱，想买，那就买吧，好生意，肯定亏不了，就是受点累。”
他语气倒很随和的说道。
顿了顿，却又道：“那家高尔夫球场，在鹏城而言，算是最干净的，周名这个人品性和原则都很强，几十年了，地产商人里首屈一指的。现在你接手了，继续保持啊，别糟蹋了。”
这口气……
啧。
就挺大的。
可能是长辈的架子，也可能是清流的姿态，当然也可能是日常就会这么吹牛逼。
“这我肯定知道。”
林楚笑着点头。
九叔想了想，又说道：“不过你们这个行业，每年交的税，可是太少了啊，大把大把赚着钱，一个财年结束，一看账上，全是亏损？虽然是不违法，但不像话，太不像话。”
嗯？
听到这话，林楚倒是隐隐听出点苗头。
这话，有两种解法。
第一种：他在点自己，多交税，别他娘的想偷税漏税。
第二种：他在教自己，怎么少交税，把账务搞亏损就好了。
怎么理解，都行。
但他肯定不会把话说明白的。
顿时，林楚就体会到一种乐趣。
“我知，在这方面，我向来是遵纪守法的，绝对一点问题都没，依法纳税，利国利民嘛。”
林楚故意说道。
听到这话，杨光耀眼神定定的看了他几秒钟：“那就好。”
从他眼神中，林楚没看出什么“欣赏”或者“失望”的表情，但林楚越发觉得有意思了，跟做阅读理解似的。
这挑起了林楚的征服欲。
要是能搞定他，那还挺爽的。
“我最近准备做个慈善基金会，以高尔夫球场的名义命名。慈善这块，一直有在做的，不过之前没什么好的由头，平台也很难弄，现在嘛，平台倒是不错。”
林楚再次抛出一个话题。
这件事，也是早就定下了的，只是手续极其繁杂，古嘉言那边给出的反馈，是至少要审查三个月，这是硬性流程，所以至今尚未成立，但也好，刚好赶上，可以以高尔夫球场冠名。
杨光耀想了想，微微舒了口气。
“好事。”
“我赞成，对于球场的形象大有好处，你们那一堆子有钱人，做慈善募捐也方便。”
“提个建议，要是能发展部分爱心岗位，就更好了。”
他随意的点了一句。
林楚这会儿隐隐确定了，他是真有水平的，对于很多门门道道，都知道的很清楚。
爱心岗位这事，对于税率以及政策优惠，都是有好处的。
可以啊，九叔。
毕竟，他是执行规则的，而执行规则的人，最知道规则最有利的地方在哪里。
而且，他说的话，都在原则之内，都是好事。
有一说一，其实在原则之内，能做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
哪儿还用突破原则？
“这个建议很好，我回头让他们研究一下落实，比如定期展开主题慈善拍卖，以及增设合适的岗位，难度都不大，主要看有没有这个心。”
想着这些，林楚便也笑着说道。
杨光耀嘴角微微咧了咧，就算是笑了。
杨慧娴听着两人对话，一时隐隐也觉得，九叔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那种长辈的架子，并没有那么大，不是一开口就训人。
不过，想到林楚现在的身份地位，他展现出一定的平等姿态，倒也不足为奇。
“还有一件事……”
林楚这时又开口说道。
杨光耀倒茶，递过来一支烟：“你讲。”
“上次球会时那个人，是做哪个行业的？”
林楚开始若无其事的，试探他的底线，不过言辞足够谨慎，说的含含糊糊，连名字都没提。
但自己记得很清楚。
钱智。
杨光耀眼神倏然间锐利了几分，一闪而逝的瞥过林楚：“自己去查！这还用问我！长脑子干什么吃的！涉密的信息，不要乱问，更别乱说，对你没好处！”
他语气忽然间格外严峻起来。
而林楚嘴角的弧度，却是越大。
“谢谢九叔。”
林楚奇怪的道了句谢。
杨光耀盯着他看了至少半分钟，气氛越来越压抑，杨慧娴都感觉到有点不对了。
这……怎么了？
要吵起来吗？
不过，这时，杨光耀忽然站起身来，也不说话，就朝着厨房走去：“你们先坐着，我炒个菜，等下喝两杯。”
杨慧娴：？
略显疑惑，又有点无法理解的盯着林楚。
你俩……有什么毛病？
他骂你？
你还谢他？
而且，他骂了，怎么好像……还要奖励你？
都陪你喝酒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待遇。
一般情况下，九叔是很少喝酒的，除非是什么大事，生老病死，或者年轻人有了好前途，以及哪个老人过寿。
林楚这会儿彻底确定，呐，这个九叔，的确是很有水平的。
只是杨慧娴她们，大概真的不理解。
毕竟城中村，拆迁户，有钱是有钱，但格局没那么大。
而很多事情，九叔又不可能给她揉碎了，讲的清清楚楚。
那也不符合他做人和做事的原则。
但，人，谁还能半点私心没有？
和九叔正确的交流方式，就是——问聪明的问题。
好的问题，就是一半的答案。
譬如自己刚才问钱智……
其实是想问，这件事中，外人是否有什么商业机会。
他没回答，甚至还训斥，但其实都回答了——自己去查，公开资料上，肯定都能查到。
不管钱智是做哪个行业的，甚至如果是上市公司，创始人被抓，一定会有一些机会浮现出来。
这就是信息差。
而他生气的态度和程度，同样还是在透露着信息——这个人，事儿不小，大概率出不来了。
有意思。
林楚起身，点上支烟，笑着摇了摇头。
这些东西，自然是就没必要和杨慧娴说了。
掌握了九叔的“密码”，回头，再碰上什么事儿的时候，自然也是可以和他沟通的。
……
吃饭的时候，他儿子，杨翊，也出来了。
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身高和自己差不多，细狗身材，皮肤很白，眼神文静，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应该是烫过，不过没染色，而且烫的幅度很小，呈现出一种自来卷的感觉。
林楚注意到这个细节，一时也觉得好笑。
孩子确实是惨。
烫个头发，都要考虑老爸的感受，以及回了家，会不会被骂。
整个吃饭的过程中，杨翊也是闷头吃饭，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只是偶尔给他爸夹一筷子菜，后者便满意点点头，过一会儿，再自然的还回一筷子。
略显压抑，却莫名有点温馨的小互动。
像是很多家庭成年父子之间的相处模式。
不过，这种模式，对于林楚而言，就太陌生了。
自家亲爹，主打一个随性不羁，没喝酒前是父子，喝美了是兄弟，喝大了，直呼王八蛋，小兔崽子，狗娘养的，怎么难听怎么骂。
但他依旧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或许是因为察觉到林楚的“悟性”，杨光耀和林楚碰杯的频率不低，饭局尚未过半，他家里还剩的半瓶茅台，几乎都要见底了。
聊天时，也展现出相当的亲切。
这让杨翊也觉得颇为诧异，不动声色的间隙打量着林楚。
隐隐觉得有点面熟。
过了一会儿，偷偷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短视频，翻到之前看过的一条，顿时也想起来了。
然后整个人眼睛猛地一亮。
林楚！
lc高尔夫球会的老板！
鹏城年轻的24岁十亿级别富豪！
他是慧姐的男朋友！
“爸，我也想喝杯酒。”
杨翊忽然开口说道，倒也不至于忐忑，只是略微小心。
老爸并不禁止自己喝酒。
毕竟这也是工作的必备技能。
杨光耀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晃了晃酒瓶，却笑道：“没了才喝，早干嘛了？没你份儿了。”
“今天到此为止了。”
杨翊：……
挠挠头，也有点哭笑不得的样子。
“小翊，下午还复习呢？换换脑子呗，出去逛逛。”
杨翊很有原则的笑着拒绝：“姐，我去不了，下午定了复习计划，一定要完成的，今年再考不上，没脸面对你们了。”
杨光耀眉头微皱：“你是为你自己的前途负责，不是为我们负责。”
杨翊：呃。
摸了摸鼻子，赔着笑道：“是是是，老爸说的对。是我觉悟不够了。”
杨慧娴不由轻轻笑出声。
却还是坚持道：“劳逸结合嘛，走吧。九叔，你要小翊为他自己的人生负责，就要给他充分做自己的权力，权责统一嘛。”
杨光耀被说的有点无言以对：“他自己决定。”
耶！
杨慧娴顿时就伸手，要和杨翊击个掌。
孩子看了看老爸的脸色，发现似乎没什么问题，便也蔫了吧唧的，跟杨慧娴拍了一下。
“那，你们姐弟俩去玩儿吧，我下午还有事儿，陪不了，得回公司一趟，真没什么时间。球会你们别去，去了我也不招待，高尔夫不是他现在这个年龄玩的东西，玩物丧志。再过几年吧。”
林楚这时随口说道。
若无其事的举杯，杯里还剩最后一口酒。
既然已经破解了杨光耀的密码，也没必要再去糖衣炮弹打他儿子了。
他有自己的教育方针，唯一的儿子，显然是他的命根子。
现在这个阶段，带孩子去吃喝玩乐，那不是害人嘛？
杨光耀看了一眼林楚，点点头，又长长舒了口气，举杯，碰了一下，仰头喝尽。
又看了一眼自家儿子：“多跟你姐夫学学！”
杨翊：？
学什么？
姐夫也不带我玩儿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