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瑾猛然惊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仍身处烽火台之上,睁开双眼,竟已是日暮时分。
自己无意间入定,竟已过了这么久?
转身走向曹公公所在之处,眼前之人面白无须,身姿挺拔,虽为宦官,却无半分阴柔之气。
白瑾微微拱手道:“白瑾拜见曹总管。”
“你这娃儿,倒也有趣,原只有一份旨意予你,如今嘛,却是两份了。”
曹公公上下打量着白瑾,饶有兴致道。
“一份呢,为天子明诏。另一份,乃是首辅暗诏。
首辅黎大人命杂家择一玲珑之人,暗中行事。杂家正苦于没有合适的人选,怎料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呐。”
不待白瑾接话,曹公公微微上前一步。
夕阳映照下,二人身影重叠,曹公公挥手布下禁制,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
“杂家明言,所谓首辅暗诏,目前尚无第三人知晓
与你父亲大力运作下所获得的陛下明诏殊途同归,危险程度却不可同日而语,只不知白校尉,可敢接下?”
眼前的曹公公微微一笑,活像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白瑾心下已有决定,还是不免问道:
“敢问公公为何临时有此决议?”
“哼,小兔崽子,杂家见你如此不懂礼数,本欲稍作敲打,不曾想你遭遇冷落,不急不躁,亦未曾恼怒,心性尚可,此乃其一。”
曹公公顿了顿,复又继续道:
“刚刚你入定之时,竟隐隐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此乃暗合天道之表现,说明你分明金玉其中,非是众人眼中那般不堪,此乃其二。”
白瑾汗颜,原来自己与查虎私下议论,被人家一字不落的听了去。
这曹公公绝对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不信查虎对此毫不知情,却未曾稍加提醒,分明是挖了个坑给自己跳。
“是小子冒失了,白瑾先前有此一问,的确是心中好奇,绝无恶意。”
他指了指曹公公先前端坐之处那成堆的书卷。
“至于不急不恼,是因见到公公如此年纪被发配此处,仍心念社稷,军情机要始终不曾离手,眉宇间似有千斤重担,故而心生敬佩,不敢打扰,甘愿等候。
此乃肺腑之言。
至于旨意,自然是要接下的!白瑾斗胆猜测,公公未曾言明的,还有其三...”
曹公公眉头一挑。
“其三便是,如小子这般纨绔子弟,偏偏要藏巧若拙,若不稍加试探,怎敢留在这要害之地?”
言至此处,二人四目相对,哈哈大笑。
“不错,杂家既坐镇龙屏关烽火台,自当替陛下分忧。
此番东瀛贼子杀我边疆守军,使得却是大雪山独门兵器。陛下旨意,遣一熟悉情况之人为使者,去往丰州大雪山,替我大燕讨要一个说法。
巡防司与查将军联名举荐之下,你便成了使臣的不二人选。
明人不说暗话,此举无非是要彰显皇权国威,实际意义不大,盖因昨日,东瀛已派一公主前来和亲,意图示好,令陛下心动不已……”
查虎负手立于营帐之中,凝眉不语。
自己时刻留意着烽火台上的动向,之前白瑾的气息突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便有所察觉,刚刚气息又突然出现,不免令查虎暗暗咂舌。
‘这小子果真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老太监已经设下了屏障,二人交谈些什么暂无从得知,查虎却突然想起一事,挥手招来亲卫,示意唤仵作前来。
片刻后,查虎攥着手中的字条,一双虎目泛着摄人的精光,望向下方。
仵作跪在地上,身体不住颤抖,汗水似不要钱般滚落而下。
“你说你那日在茅房被人打晕,再睁开眼,手中便多了这个?”
查虎抖开手中字条,其上似幼童涂鸦一般,歪歪扭扭的写着敌人大致数量、兵器、体型等特征。
关键是其上所记载之信息,极其精准。除了一名女子逃走不知所踪外,余者与前日林中捕获的忍者尸体基本吻合。
原来仵作当日验尸,原本并无甚发现,谁知当晚莫名其妙好似开了窍一般,直言发现了重要线索,将众人带往现场。
众人到场后,见其分析得头头是道,一时便也没有多想。
此刻回想起来,仵作当晚分析之时所行路线,分明与白瑾日间看似胡闹的行径相重叠。
“下官知罪!下官知罪!非是有意隐瞒...”
仵作似不要命般将头颅一下下重重磕在地上,拼命解释着什么,查虎却一个字也未曾听进去。
‘如此看来,此子分明是心系将士,以及周边百姓安危的,倒是我看走眼了...’
正自思索间,忽然感到烽火台上的屏障一松,查虎示意仵作自行离去,自顾自闭目凝神偷听。
“多谢陛下抬爱,谢曹公公苦心,下官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油嘴滑舌,去吧,事成之后,也少不了你小子的好处。”
“公公留步,不敢叨扰相送。
对了公公!下官多嘴,还有一言相赠...”
“讲。”
“下官曾听闻,这蒲牢山上,有一黑狸成精,平日里道貌岸然,背地里阴险毒辣,最喜暗箭伤人,公公年事已高,还请多加小心呐...”
砰!
查虎一怒之下,将手边桌案拍得稀碎,可怜仵作一只脚刚要迈出营帐,闻声吓得魂飞魄散,口中高喊“大人饶命!”跪地不起,继续磕头如捣蒜。
小王八蛋!
手下来报,得知白瑾已下了烽火台,正欲离去,查虎站起身来,看向仵作道:
“所谓字条一事,从未出现过,一切皆是你自己验尸分析所得,明白吗?”
“小人明白!”
“滚。”
查虎转身出得帐来,已是春风满面。
“哈哈哈,贤侄啊...”
于龙屏关上与查虎等人再次上演了一出依依不舍,挥泪拜别的戏码,白瑾心中感慨...
成年人的友情,还真是真挚且纯粹啊...
此番自作主张,接下暗诏,并非为了曹公公口中所谓好处,能够短暂脱离父亲视线做些事情,才是关键。
这次总不会再搞砸了吧?
小爷我元阳之身不破,区区大雪山,还不是如履平地?
只是想到明日将动身前往丰州,却是不知何时能与母亲再次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