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中,武力为尊。天下承平十余载,然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从未停息过。
燕国推崇武力,十年前设下天、地双榜,张登天下。
凡登榜者,就此扬名立万不说,更可以闲散之身,领取朝廷俸禄,令天下英雄趋之若鹜,各国皆效仿之。
天榜,顾名思义,登记在册的乃是世人皆知的先天高手。
白瑾依稀记得,上一次自己在雍州府城观看天榜之时,其上记载仅有二十六人。
相较于天榜的虚无缥缈高不可攀,地榜所记载的一百名上三品高手,才是普通民众们最为关注,亦是变动最快的。
自打离开东漓,已经五日有余。
出镇当天夜里,自己便装作身体抱恙,私下里命五弟坐在车中鱼目混珠,自己则偷偷前往预订地点,与曹公公碰面。
一见面不由分说便被蒙住了眼,紧跟着便是剧烈的失重感传来,自己竟是被人架起飞入了空中。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摘下眼罩之时天尚未亮,自己已经身处丰州府城‘通溟’镇了。
白瑾一面感叹先天高手的赶路速度,一面左右望去。结果身侧空无一人,自始至终,连是谁把自己带来的都不知道。
正思索间,前方已是人潮汹涌,一眼望不到尽头。
有悬刀佩剑者不知其数,粗布麻衣的市井小民亦在其列。
后方的人抻长了脖子向前眺望,眼见刚刚的几名孩童,此刻正拼命的发挥身体优势向前方‘钻’去,白瑾不禁莞尔,亦随着人潮向前涌去。
却不知天地双榜上,此番不知有何人登顶,又有几人黯然落榜。
“地榜榜首,飞鸿刀沈慕!二十七岁,九品巅峰,楚国上将军之子,只身独闯大燕,以讨教为名,败尽七大洞天年轻一辈弟子,扬长而去…”
“这沈慕我记得去年曾惜败给赵嵩皇子,不想如今已经…”
白瑾排开众人来到近前,和大多数人不一样的是,相较于地榜的变动,他更关心如今天榜的局势。
“天榜第一…李星煜!封号是…剑仙!
于落霞岛打败天刀林缺之后,李星煜一人一剑,杀入东瀛,挑战万年天榜第二,东瀛剑圣富坚鸣。
富坚鸣首席弟子,成名已久的先天高手山本五十六欲上前阻拦,被一剑斩之,血洒当场。
李星煜瞧见剑圣垂垂老矣,旧疾缠身,不屑与之对战,直接御剑破空而去,再无一人敢拦…”
想不到陆渊虽死,其弟子转瞬便已登顶。
天下人这才知道,这江湖中,终究还是听风阁一家独大!
白瑾继续看去,天刀林缺排名第五…褚风吟、冯曦之分别排在第八与第二十位。
正思索间,隐约听到刚才的孩童喊到:
“哇!你们快看!地榜第一百位,逍遥扇…白瑾!
境界是…六品!!!”
“怎么可能?地榜从来都是上三品武者的天下,区区六品,何以入榜?”
“我看看…东漓白瑾,年方十九,手持一把寻常折扇,以六品重伤之躯,正面击败七品高手石坤!打破了武道境界壁垒,破格入榜!”
“哇…好厉害!”
白瑾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暗自得意。低声嘀咕道:“小试身手罢啦,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不错,英雄所见略同,的的确确是不值一提。”
白瑾诧异的望去,见仍是孩童中的一员,正双臂环胸,故作严肃认真的说道:
“六品终究只是六品,十九岁尚未突破上三品壁垒,恐怕终生无望…”
‘无望你大爷啊…我…’
小孩摇头晃脑道:
“想那冈本日三先生,十八岁便已入七品,二十岁入九品,打遍天下无敌手,却只能屈居地榜第二!
黑幕!一定有黑幕!”
一旁有人附和道:
“胡说八道!武馆的东条蝇犬大人,一手禅心御剑流出神入化!怎会不是第一名的?”
一群孩童叽叽喳喳,转瞬间便吵了起来。
突然间,为首二人不由分说,各自打腰间抽出一把“兵器”。
那是两把劣质的圆头竹剑,其样式白瑾从未见过。
二人后撤一步,对鞠一躬,突然喊叫着扭打在一起。其余孩童有样学样,一时间场面极其混乱。
分明只是小孩子间的打架,白瑾却皱眉看着,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忽瞥见一衣衫褴褛的小孩,约莫十二三岁模样,并未参与其中,而是皱着眉头,独自气鼓鼓的站在一旁。
白瑾上前一步。
“喂,你们不是一起来的吗?为何不跟大家一起玩?”
蓬头垢面的小男孩转身朝向白瑾,拱手抱拳道:
“这位小哥,我也想跟大家一起玩耍…只是我不喜欢他们…
我觉得…他们…他们说的都不对!”
小孩子简简单单的动作如一道惊雷划破夜空,白瑾瞬间感觉如坠冰窟,汗毛直竖。
“哪里不对呢?”
男孩思索一番,艰难的小声说道:
“爹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们燕国的小孩,看到本土之人破格登榜,应该感到欣喜才对…
为何要争相吹捧外乡之人呢?”
男孩低下头,以微不可闻的声音继续道:
“即便燕国东瀛素来交好…可若是有朝一日…我是说万一啦…战争再起…
东瀛武夫,会替大燕守国门吗?
呸呸呸,乌鸦嘴…嘿嘿…”
男孩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白瑾神色复杂的看向眼前的孩童。
自己在丰州一路所见,从房屋,到戏曲,处处透露着诡异的气息。
街道之上,无论男女老幼,总是习惯向人鞠躬行礼,人人如此,自己只觉无比别扭,却未细想其中关键。
唯独当眼前孩童,与周围格格不入之时,这才惊觉。
好一个丰州!
好一个大燕丰州!
东瀛文化,不知不觉间,已经渗入此地骨血之中了!
白瑾蹲下身来,上前揉了揉男孩乱蓬蓬的头发,“小鼻涕虫,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脏兮兮的脸上满是泥土,不好意思地抬起袖子擦了一把。一双漆黑的眸子熠熠生辉,郑重其事道:
“回这位小哥,爹说过,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重!
我叫程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