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至,巷里家家户户已经开始点起烛火,送别城隍,槐安收拾完便躺在床上。
从嘉善城隍口中得知,此世修行者少有侵扰凡尘俗世,大多是避世而修。
但是对于阴府,无论是入世还是出世门派,大多都不将其放在眼里,为了自家道门弟子魂魄,灭了一地阴神的高修不在少数。
时间一长,大多数阴府对于方外修士,也只能忍气吞声,哪怕是明知对方身死,却也不敢上门锁魂,反而更加助长了修行界的气焰。
槐安怀疑方士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不沾杀孽,不染因果,就像黑崖坳妖虎洞穴里边搜到的魂珠,他极度肯定这背后有修行者插手。
不过想那么多干什么,他刚入道途不久,难道指望他抗衡那些三华真修,随即调整气息,闭目睡去。
怀章月底,今日便是县试放榜之日,位于县北正中的衙府热闹非凡。
有背着书箱站在烈阳下,只等第一时间看完名次便准备返乡的布衣少年,也有头戴方帽,三三两两躲在树荫下,一看便是哪户富贵人家的小厮。
“红贵,你家少爷这是第三次参加县试了吧,若是今年不中,也算是连夺三元了。”
围在一起嬉笑闲聊的各家家仆闻言哈哈大笑,一旁清秀的小厮神色微怒,不过嘴上功夫也是厉害。
“李二,怕是去岁芬湖的水没喝够?要不要让我家少爷再请你喝上几口。”
黑脸少年闻言赶紧闭嘴,神情莫名,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堪的事情。
“县令初任,听闻可是个老学究,今年可不同往年,怕是有的人又要趁兴而来,败兴而归了。”
“哟,李二,你还会用成语了,哈哈,可真是少见。”
一众少年正起哄。
“来了来了,揭榜了要。”
只见县府门口走出两名衙差,手中捧着卷成一沓的黄纸,喝退挡在身前的众人。另外一名差役早已刷好了浆糊,二人合力慢慢摊开黄纸,平铺在告示墙上。
“别挤,别挤,你踩到我的鞋了!”
“中了!中了!我中了!”
槐安随同嘉善城隍刚从三里巷出来不久,眼前便见到这番人潮涌动的景色。
槐安想到殿桥这小子也参加了此次县试,也好奇对方名次,随即聚灵双目,隔着老远从上往下扫过榜单。
只见第一行便是:奉天十三年,江阳郡嘉善县案首,钱殿桥。
一旁项盖臣却有些好奇,区区凡世科举,竟然值得先生如此关注。
槐安会心一笑,此子虽为耕读之家,可能至今都未出过远门,但是那日在破庙中,他便觉得其文识过人。
不过却没想到对方一举夺魁。
“先生这是对大楚选官一事感兴趣?”城隍轻声含笑。
槐安摇摇头,笑道。
“槐某只是看到一友人在榜上罢了,这圣人书槐某可是读不明白,哪还敢沾边。”
“喔?嘉善辖内竟然还有先生熟识之人?”
“是在黑崖坳山神庙偶遇的赶考少年,学识颇为不凡。”
项盖臣确将槐安此话放在心底,能得眼前之人一句赞赏,怕的确有其独到之处。
“不知这少年家住何地,何名何姓?”
“来自榆钱镇,名叫钱殿桥。”
项盖臣自然是看到榜首大名,先生果真是慧眼,槐安不了解嘉善新任县令,大楚任期一般五年一调,今年新上任的县令陆齐,不得不说确的确颇有来头,乃是当朝已故大儒弟子,奉天三年一甲进士,学识不凡。
传闻得罪朝中权贵,才被调任至嘉善这等边陲小县,为人严苛,曾闻县府书吏抱怨,行文若是不得其心,便是一通臭骂,能得对方点为案首,少年至少学识上是有点本事。
“项某倒是也有点好奇了。”
“本就是你治下之人,城隍若是相见,不过片刻。”
“哈哈哈,先生言之有理。”
二人说说笑笑,正欲继续前往齐云山,一阴差从不远处巷口走出,行至身前,对着二人行了一礼。
“见过槐先生,城隍爷。”
项盖臣神色疑惑,昨日便告知文判,今日陪同槐先生游行齐云,难道阴府有急事?
“何事?”
“禀城隍爷,江阳怀公召各县城隍前往郡府议事,用的纹金香。”
嘉善城隍闻言,朝着槐安拱手告罪。
“先生,郡府急召,项某恐怕不能陪同先生前往齐云山了。”
槐安听的云里雾里,纹金香又是什么?
不过看城隍一脸急色,他游山也没什么要紧事,随即开口。
“项公快去忙要紧之事,在下一人便可。”
项盖臣又是一拜,转身跟着阴差朝着县中城隍庙走去,不过几步,二者身形便消散在槐安眼中。
槐安继续朝着县外走去。
......
山野风光,微风和畅,官道两旁躬身田间的农户,还有随着乡间小道来回奔跑,欢声笑语的村童,他曾也是其中一员,槐安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巴山县。
经过齐云山脚小镇,沿着山道一路向上。
沿着百转千折的青石小道一路往上,山色迷了眼,槐安不紧不慢,身临白海,偶闻雀鸣,晨光熹微,青道荇草,苍石古松,耳听万物之丁零,眼收青白二色,心之旷然。
途径一处山亭,几名书生模样的青年正望着眼前云海,争论不止。
“要我说,还是张兄粘字用的妙,有那山不就我,我自往山的意味了。”
“楚兄那句共织云山雾,俱辞凡世尘也不差。”
一旁或坐或靠着石亭的行客,神色带笑,神色轻松。
槐安也行至此处,看着眼底景色,他也随处找了块干净的地儿,席地而坐。
亭中谁也不服谁,一青年提议,便以云为引,谁作的好便算谁赢。
耳旁传来阵阵吟诗作对的清朗意气之声,槐安拍拍衣袖,接着往山祭之地赶去。
“云海尘清,山河影满,佳期或可许,托思望桂枝。”
悠远的吟唱从山亭之上传来,山脚微风送来七月桂香。
齐云山顶,百丈之高,云海翻腾不过常态,自前南便建有古庙香斋,大楚奉天初年,平整山顶,就地取材铺设青石,山祭之所便在此地。
槐安随意浏览着满目玲琅的小摊,有扎花糊灯,有木雕百兽,亦有嘉善陈酿。
行至半途,一带着鬼神面具的车辘少年张开双手拦着槐安,槐安轻笑,随即躬身逗弄。
“长乐少侠怎也在此地。”
李长乐摘下面具,俊嫩小脸满脸吃惊,望着槐安。
“槐叔叔怎么知道是长乐!明明我都没出声。”
槐安指了指其别在腰间的木剑,忍俊不禁。
“少侠之剑可是暴露了身份。”
“长乐!怎可无礼。”
身着黄衫的苏娘从不远处摊位赶来,玉指轻敲李长乐额头,随后朝着槐安微微一福。
“妾身拜见先生。”
守着摊位的李陆贽也隔着人群朝着槐安抱拳一拜,他微微颔首,接过李长乐递过来的面具。
“苏娘不必多礼,此番可还适应?”
“托先生之福,妾身一切安好,李郎养护半月也已经恢复。”
苏娘念及眼前修为深不可测的高人此番入世游戏人间,想来对于齐云山中一些传说故事会感兴趣,她杏目一转,嘴角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