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我看你才是真正的自私。”
老二的话犹如一颗石子丢入平静的湖面，在葛峰的心头泛起无限涟漪。
……
……
“恭喜葛老爷喜得贵子，是个带把的。”
“爹，你再给我讲讲修仙的故事呗。”
“爹，你骗人，城中瞎子李就是修行界回来的，他说的跟你说的完全不一样。”
“爹，这是巧儿，我们情投意合。”
“爹，上个月的账查完了。”
“爹，能不能不走，孩儿撑不起来家中局面。”
……
“爹！！修行界没有那么好！！”
“你懂什么？爹和一般人不一样！”
最后一幕已经过去四十年，但自己的决绝与儿子的失望犹在眼前。
修行界与凡俗界并不是泾渭分明，两边常有来往，凡俗界的人可以掏一笔巨款去修行界，同样，修行界中混不下去的散修也可以回到凡俗界。
不过修士也别想靠着修为在凡俗界作威作福，因为一旦离开有灵气的修行界，哪怕修为再高深，也经不住天地洗涮，修为会日渐掉落，直到变为普通人。
而修士回到凡俗界的下场，往往也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好，按他们所想，道爷我苦修了一辈子，还不能享受享受？
他们本想着以积攒的灵石换取一大笔金银，在凡俗界做个富家翁，度过余生。
不过，现实往往很残酷，修士们这才是真正的如小儿闹市抱金，他们大部分人在凡俗界没有关系、没有人脉、没有家族，加上又没了修为，怎么抵抗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甚至报官都不顶用，因为户籍都没有，报哪门子的官。
也只有像葛峰这种从凡俗界来的散修，靠着凡俗界的家族关系，能过安稳的退休生活。
……
……
“自私？什么自私？”老七疑惑问道。
老二嘿嘿一笑，抬头看了一眼葛峰，看他神色如常，似乎没有受自己机锋影响，顿感无趣。
“什么自私？他把兰兰一起带回凡俗不就行了，非要假惺惺装模作样，把她独自留在修行界，依我看，他是不舍的断了他那道统、传承。”
“你别胡说二哥，兰兰修行天赋好，又会炼丹，怎么能去凡俗界，说不定将来兰兰还能筑基呢。”老七连忙反驳。
他不提筑基还好，一提筑基，老二直接暴走：“筑个屁的基，那是我们这等跟脚的散修能期望的吗？你不知道筑基号称世袭制吗？”
“你爹你娘不是筑基，这辈子都别想筑基！”
“不筑基，练气修士和普通人又有什么区别？”
“到了年纪，该死还得死！”
老二说到最后，越说越急，好悬一口气没上来。
葛峰也知道这家伙意思，筑基要有大药，而大药，散修是别想了，如果自行筑基，可以说是十死无生，所以兰兰这辈子能筑基的概率和他上辈子中六合彩的概率差不多。
而不能筑基，修行就可以说没有意义。
修行五大境：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
凡人常说仙凡有别，却不知道练气期不算仙，顶多算是有点特殊本事的凡人，毕竟练气期食五谷、寿不长、冬冷夏热，吃喝拉撒样样俱全。
而到了筑基期就完全不同，此时寿达二百、寒暑不侵、辟谷食气，完全脱离了凡人的范畴。
不入筑基终为空，这句话可不是说说的。
“唉。”
葛峰重重叹口气。
“二哥，我这年龄还能活几年？兰兰就算跟着我去了凡俗界，我也照看不了她多长时间，到时候我一走，留她一个人在陌生的凡俗界，那才是害了她。”
“再说兰兰又懂炼丹，在修行界算是有门谋生的手艺，去了凡俗界反而不知道怎么过活。”
老二一想也是，不过嘴上可不服软：“哼，你怎么想的只有你自己知道。”
……
羊汤的香气和膻味传来，应该是熬煮的差不多了，葛峰起身打开锅盖，用手拨开升腾的雾气，便看见乳白色在锅里咕噜咕噜的翻滚。
“还没好，应该快了。”
葛峰盖上锅盖，自顾自说道：
“老七，你家人多，以后要多多照看兰兰…”
“二哥，兰兰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她以后要炼丹，免不了和你家打交道，还望你照看一二…”
“至于老五…”
葛峰不知道想到啥，突然笑了，很是开怀。
老七家人多，老二家是开山货铺子的，都能照看自己徒儿，偏偏老五，实力不高、孤家寡人、也没啥手艺，好像一点用没有。
“老五，等你仙逝，你留下的灵石、法器、房产都给兰兰吧。”
明明是一句玩笑话，老五却认真的点点头：“行。”
老七对葛峰的请求立马应下，老二则思索片刻，才认真说道：
“让兰兰那丫头认老七干爹，再从我这领个掌柜的活，不然等我们死了，这香火情分也就断了。”
“嗯，也行，还是二哥考虑周到。”
终究是竹林七子，几十年的情分早就在心底里扎根，对兄弟的“临终托孤”自是上心。
……
羊汤熬好了。
拿大勺舀上一碗，撒入葱花、香菜，再抓上一把羊肝、羊肉片扔进去，真是人间绝味。
不知情的年轻人一个个喝的满口留香，几个老家伙则心不在焉。
……
……
晚上，葛峰把徒儿罗兰兰叫来静室。
“兰儿，为师命不久矣。”葛峰语气格外严肃、认真。
“啊？”
罗兰兰大惊，白天大家伙还好好的聚在一起喝羊汤，怎么晚上突然就命不久矣？
她抬头看看师父神情，完全不似作假。
“师父，您别吓我。”这孩子语气带着哭腔，看来真是被吓着了。
“兰儿，为师已八十高龄，仙逝也算喜丧，苦着个脸干啥。”葛峰一副看开了的样子，还不忘逗逗自己的徒弟。
“为师年轻时不懂隐忍，常与人交恶、争斗，肺腑也落下了病根，每天咳嗽不停，现在活着反而是煎熬，不如死了好，为师也算解脱。”
葛峰不知道自己这话究竟是托词还是真心话。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他一个大活人，但每天受病痛折磨，又求道无望，好像死亡确实是种解脱。
早死早超生，葛峰这几年也不再忌讳死亡。
不过少女明显不这么想，也没他看的这么开，眼泪已经滴滴答答掉下来。
“师父，我不要埋你，再也不要埋人，呜呜…师父…呜呜…”
明明有千言万语，少女却说不出来，只是嘴里喊着师父，声音越哭越大。
葛峰也被徒儿带动了心弦，心中五味杂陈。
“傻孩子，人终有一死，为师又不是仙人。”
“师父…呜呜…”
良久，葛峰叹口气，硬着心肠说道：
“唉，为师打算去凡俗界，你以后一个人要好好的，处事果决，不要轻信他人，遇到麻烦事就去找你二伯、七叔、五叔。”
“师父…我要和你一起去，给你送终…呜呜…”明明已经止住哭泣，可送终二字一出，罗兰兰还是忍不住哭出声。
“你去了凡俗是害了你，你就在坊市好好生活，”
“不准提离开坊市的事，不然为师走也不能安心。”
“你也不用担心师父，到了凡俗界，为师的子孙不比你七叔家少，走也会是风风光光的。”
等那傻徒儿哭的昏睡过去，葛峰才起身，擦擦眼角的泪痕。
生离与死别，真是人间大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