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之上,风云激荡。
自江左而来的东南风吹到淮泗。
“刘牢之归降,司马尚之大败,司马元显携大军退守建康,谁料皇帝竟然下诏投降!”高珣念着江东的消息。
刘遵纳闷道:“那皇帝口不能言,衣不能穿,如何下诏?”
“你别忘了,朝中还有一位卫将军、录尚书事司马德文,早就看不惯司马元显的飞扬跋扈。”
皇帝司马德宗生活不能自理,全靠他这个弟弟照料。
如果没有司马元显横插一刀,琅琊王之位应该是司马德文的,甚至以后的皇帝宝座也是他的。
司马元显若是击败了桓玄,下一步肯定是要废帝自立。
连司马德文也会被一脚踢开。
即便山穷水尽,司马家也没忘记内斗。
皇帝下诏投降,建康城门大开,司马元显部众自溃,桓玄兵不血刃入城,历数会稽王司马道子及其子司马元显之罪。
将其交付廷尉,下狱问罪。
一同问罪的还有庾楷、司马尚之以及司马元显父子的原属吏三百余众。
其后,桓玄自置为太尉、平西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扬州牧、领豫州刺史,加衮冕之服,绿綟绶,增班剑至六十人,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奏不名。
比其父桓温果断多了,权臣的一切一次性拿到手。
再以桓伟出任荆州刺史、桓修为徐、兖二州刺史、桓弘为青州刺史,桓石生为江州刺史、卞范之为丹阳尹、桓谦为尚书左仆射,内外要职,皆由桓氏升任。
“他这是连口汤都不准备给别人喝了。”刘道规看着情报,忍不住冷笑一声。
兖州差不多是自己的地盘,桓玄连个招呼都不打,完全没将自己放在眼中。
“桓玄若是整肃内外,必会对将军下手。”戴耆之捋着长须。
当年桓温大权在握,至少还装装样子,弄个三赐三让,通过北伐建立军功,然后再徐徐图之。
桓玄倒好,一上来就给自己弄了“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奏不名”,权臣三件套凑齐了。
“以你之见,我军能挡住桓玄吗?”刘道规还指望着休养几年,没想到风雨这么快就来了。
戴耆之目光一闪,“如今刘牢之投降,桓玄身兼北府西府,精兵不下六万,还有数万精锐水军,将军拿下兖州不到三年,根基太浅,精锐不过一万……”
如果只有一个桓玄,刘道规努努力,还能抵挡。
但刘牢之投降的太快了,桓玄基本没有什么损失。
刘道规如今要面对的是朝廷、北府、西府,三股势力……
以桓玄的性格,肯定容不下自己。
“水来土挡,兵来将挡,怕他个鸟!”刘遵两眼一瞪,一脸的莽夫气质。
高珣道:“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有刘牢之和北府诸将在前面顶着,可静观其变。”
一山不容二虎,北府诸将才是桓玄的眼中钉。
戴耆之道:“将军若要自保,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可上表朝廷,劝司马氏禅位于桓玄,从龙之功,想必桓玄会网开一面。”
桓玄篡位之心,路人悉知。
刘道规正色道:“你这是馊主意,我若上了这道表,以后还有脸见人吗?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即便上了奏表,桓玄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除非放弃到手的一切,解除兵权,孤身入建康。
“就是,还没打就下跪,岂不让天下人耻笑?西府北府又能如何?咱们是彭城刘氏,北府是咱们的,你小子骨头软,我们不是吓大的。”
刘遵伸手拍了拍戴耆之的肩膀。
戴耆之满脸苦笑,“刘牢之身为北府都督都跪了,咱们还能强过他……”
这话让所有人都沉默起来。
刘牢之不战而降,不仅坑了司马家,也坑了所有北府将领,士气也受到极大影响。
以他的实力和声望,手握北府兵权,完全可以自成一系,与桓玄、司马元显分庭抗礼。
谁也没想到,他就这么跪了……
“你方才说什么?”刘道规望着刘遵,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刘遵一愣,摸了摸后脑勺,“还没打就下跪,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不是这句。”
“咱们是彭城刘氏,北府是咱们的……”
“善!”刘道规击掌而赞。
自己身上还挂着彭城太守。
桓玄这种人,你对他下跪没用,只会换来他的屠刀,而是要适当的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天高地厚。
“你想作甚?”刘遵两眼懵逼。
“先下手为强,传令,大军集结,随我南下彭城!”
刘道规拍案而起。
彭城是淮北首府,相当于西府的襄阳,钱粮广盛,人口不下二十万。
刘道规身为彭城太守,又出身彭城刘氏,返回故土,理所当然。
其次,彭城为淮北第一坚城,有北国锁钥、南国门户之称,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拿下这座城池,即便桓玄倾国而来也不怕。
“哈哈哈,早该如此!”刘遵大笑。
两日间,兵马自各郡而来。
这次南下不是攻城,主要是壮一壮声势,也就不用那么多兵马。
只有骑兵和两校甲士而已。
这两年吃饱了饭,一个个虎背熊腰,极其雄壮,兵器盔甲,无不精良。
就连胯下的战马都分外健硕。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晋人的身高、身体素质明显强于胡人,两汉时一汉抵五胡,刘道规觉得自己麾下人马,差不多也能以一敌三了。
正准备下令,沈庆之却一路小跑赶来,“将军,琅琊刘主簿求见。”
“是刘兄来了,快快有请。”刘道规心中一喜,刘穆之比戴耆之靠谱多了。
寸有所短,尺有所长,戴耆之精通阴谋诡计,缺乏远见,不擅长阳谋战略。
东面几匹快马奔来,为首一人正是刘穆之。
到了刘道规面前,才低声道:“将军万万不可在此时占据彭城。”
一上来就泼了一盆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