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攻心为上(1 / 1)

反思着自己的错误,陈默忽然抓住了那一闪而过的灵光。

安二,虽然性格软弱、胆小怕事,可至少还算是个独立的成年人。

为什么只是旁听推论,就会吓到双腿发软,需要依靠门框才能站住?

又为什么双腿不停打颤,趴在地上就全身虚弱出汗呢?

他没有立刻去验证自己的猜测,心中已经有了计划,一个专门针对面前这个胆小懦弱的共犯设定的计划。

“安二,接下来到你了,你现在就跟本官详细说说,你和你大哥回家之后的事情。”

俯身趴在地上的安二竟然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缓了一会,用手背擦了擦流进眼角的汗珠,再次磕磕巴巴地说道:

“大约是三更、三更鼓响,小民和大哥才刚刚进门,进门之后,都累得很,就、就各自回房了。小民刚进门换下衣服,大哥就带着酒来敲门,说是嫂子睡了,要来喝两杯……嘶——”

安二说着说着,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弄得场内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陈默却像没听见一般接着追问:

“也就是说,你从进了自己的房门,就再也没出来过,然后你大哥就来找你喝酒了?”

“是……是的。”

安二脸上的表情已经扭曲到算不上是恐惧了,他咬着牙,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虽然这表现在别人眼里就是被吓破了胆,也很符合安二的人设,不过在有了另一种猜想的陈默眼中,这一切的不正常都被无限放大。

“好,很好!”

陈默蹲了下来,一双深邃的黑色瞳仁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安二的眼睛,竟然对他的证词发出了赞扬。

安二在和陈默对视的一瞬间,身体忽然猛地一滞,又飞速地低下了自己的头。

“诸位,就在刚刚,本官通过在场人们的证词,发现了一处疑点,并且,恰巧掌握了一件关键性的证据。”

“而这件关键性的证据,就在某人的衣物之上。”

一言既出,四方哗然,所有人都紧盯着在场的安家人看,想要发现一些东西。

听到这话,就连一直十分坚定的安大嫂都有些慌乱,两只眼睛不由自主地四处乱飘,好像在趁机检查着衣物。

“安大,本官问你,你从昨日到今日,有没有换过衣物?”

趴在地上的安大缓缓开口,声音僵硬:“没有。”

“那你的妻子有没有换过衣物?”

“也没有。”

一旁的安大嫂看见安大被盘问,脸上肉眼可见地焦虑,可还没等她发言,陈默就已经问到她了:“安大嫂,你从昨日到今日,有没有换过衣物?”

“回大人的话,民女、民女没有换过衣物。”

“好,那安大有没有换过衣物?”

“夫君亦是没有,他说的都是真的,您要相信我们啊,大人。”

周围的众人也都是十分不解,不知道搜查官这一串问题是干什么的。

陈默没有理会安大嫂的话,转头看向了安二,问道:“安二,你从昨夜到今日,有换过衣物吗?”

“小民,没、没有。”

“好,那你说说,他俩有没有人在说假话?”

“这……大人,他们两人,说的都是真的、真的……”

安二听见陈默这样提问,顿时有点慌乱,强忍着双腿的颤抖回应。

“哦?你确定?”

陈默好像抓住了什么漏洞一般,以一种极度怀疑的语气反问道。

这可把安二吓得不轻,磕磕巴巴的半天没能说话。

“你且听着,本官再问你,安大有没有换过衣服?”

“没,没有!大哥没有换过衣服!”

“那你大嫂呢?”

“也没有!大、大人,他们都没有换过衣服,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你可敢对你说的话负责吗?”

“小民,小民小民……可以……”

安二的声音在半途突然增大,好像在为自己打气一般肯定,可随着陈默的连续发问,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无力。

养了一辈子牲畜的他,现在感觉自己整个人好像一只摔断了腿的猪狗,被陈默掌握在手心,被解剖,被看穿。

在听见安二最后肯定的回答之时,陈默仰头向天,同时哈哈一笑,不知是有意而为还是怎的。

反正,他这一笑,却是将全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安家院落之内,顿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人满为患,却又落针可闻。

“安二,你在说谎!”

听见这话的一瞬间,本就无力的安二顿感身体失去重心,一下子就快瘫在地面上。

趴在一旁的安大嫂听闻这一句也是身形一震,眼睛中透露着不可思议,还有隐藏不住的惊慌。

院落之中,密切关注着两人谈话的围观群众也都惊叫出声,纷纷开始交头接耳。

“你且告诉本官,你和你大哥,昨日清晨在几乎所有人未醒之时离去,又在大家都歇息之后回来,你除了你的大哥和杨阿婆,昨日还可曾见到第二个安家人吗?”

“没、没有……”

“呵……那你为什么知道,你大嫂昨日的衣物和今日是同一件呢?”

陈默咧嘴轻笑,饱含深意地盯着刚刚说话的安二。

这就是主要矛盾点之一,这就是他们在串供之时一定会隐藏的东西之一,那就是安二在夜晚的行踪。

确切的来说,是安二与安大嫂的见面。

此时,这个笑在安二眼里,就如同奈何桥上的惊鸿一瞥,狠狠地从外表和内心双重击溃了他脆弱的心灵。

“你昨夜绝对是见过安大嫂的,本官说的对否?”

“……”

安二的手指沾着汗液,紧紧地扣住地板,一言不发。

趴在地面上的安大嫂眼看情况不对,只能硬着头皮做出最后的辩解。

“陈大人,这只是老二记错了,他一时说顺口了才会这样,我们昨晚、昨天!真的没有见过啊!”

再次忽略安大嫂的辩解,这位搜查官此时的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

与其费劲巴拉地通过挨个搜查房间来寻找证据,正面定罪。倒不如从心理上击溃安二的防线,在他最崩溃的时候给他一个宣泄口,让他自己伏法,顺带还能为本案提供一个关键人证。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这一老话,不可谓不精妙啊。

陈默的攻势还没有结束,他将自己的头颅缓缓垂下,以至于他的下一句话就像是催命无常的轻语般,淡淡地飘进了面前这个胆小鬼的耳朵里:

“你说自己没有出过门,那你腿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呢?”

这一句话,正是陈默酝酿了许久的大招,也是从那一闪而过的灵光中捕捉到的猜可能性。

此番言论并不是凭空捏造,而是根据安二从开始到现在一系列身体的异常反应,加之刚刚提问时他那莫名的呻吟与扭曲的表情。

大家都先入为主,觉得这是安二本身懦弱性格的体现,甚至一开始连陈默也是这个想法。

不过,这正是一个看似合理实际可以的地方。

面色苍白、虚汗频发、双腿打颤、站立无力……这些情况比起安二胆小如鼠、被吓破了胆,还有着更合理的解释。

凭借这些,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落实安二腿部有伤的猜测,陈默才能以此为底牌,布局了这一出绝妙的攻心计。

他预料的不错,正是这句话,好似外科医生的手术刀,精准地直达病灶,将安二积攒了一整天的情绪彻底释放。

“哇——”

刚刚陈默的那句话是贴着安二说的,所以场内的吃瓜群众都没有听见。

以至于,他们此时看见安二抱头俯身,趴在地上嚎叫痛哭的场景,眼里不仅有刺激和滑稽,更是生成了一种疑惑,对于整个案情的疑惑。

陈默双手扶膝站立起来,眼帘微垂,对着啜泣不止的安二做了最后通牒:

“安家老二,本官最后提醒你,此时供出事实,你最多只有伪造证据,妨碍调查一条罪过。并且将功补过,还可从轻发落——但,如果你再执迷不悟,就休怪本官无情,将你定为杀人之共犯,择日……”

示威的话还没说完,安二就激动地手脚并用向前拱去,抱住陈默的大腿,抽抽着哭诉:

“大人,我招,我都招!我是被强迫的,都是他们,是他们!都是大哥大嫂,他们强迫我干的,我没有杀爹啊,我不想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