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琦带着陈默穿过人群,来到宽敞的街道之上,一辆造型大气的马车早已停在此处等候了。
“陈大人,请吧。”
“请。”
二人先后进入了马车仓内。
内部的四方空间十分宽敞,坚实的乌木车底每一寸都铺上了细密的绒毯,四周车壁上印有几个金圈套字大标,与马车边角上雕刻的如出一辙,想必是赵家的家徽。
座椅的位置共有三侧,曾琦热情地邀请陈默在主位坐下,他自己则坐在侧边的旁位上。
享受着车辆几乎毫无颤动的五星级行驶服务,陈默顺手抚摸了那金丝刺绣的鹅毛枕垫,在心中暗暗感叹一番。
原来自己不是晕马车,是晕穷。
他不禁想到了早晨坐过的安家马车,毫无减震措施的硬木硌得自己臀部隐隐作痛,更别提那种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现在想想都有些胃酸上涌。
不过也不怪他们,毕竟一个乡里的土豪和财大气粗的城主府比起来,确实是有点小巫见大巫了。
“我观曾大哥器宇不凡、神韵内敛,虽是不惑之年,浑身却生机勃发,精神抖擞,想必是道行高深的木灵根修士吧。”
自上车开始,陈默就能感受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气机在自己身上游走,想来应当是这曾琦的探查之法。
他一向是不习惯陷入被动的,既然已经被人窥探,倒不如主动出击。
“陈大人好眼力,下官确实是一位木灵根修士,不过道行高深谈不上,只是筑基而已。”
曾琦显然没有预料到陈默会突然向自己搭话,他还沉浸在刚刚探查气机之后的思索之中。
这大理寺的搜查官可真是个顶个的奇怪,竟然真的一点灵气都看不出来,莫非他真的不是修士?
陈默哈哈一笑,立刻接着称赞道:
“曾大哥说笑了,对我等凡人来讲,哪怕是炼气修士,那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啊。”
在这个世界,唯有天生带有灵根的求道者才可以引天地灵气入体,从而开启修行之路。
修行第一境为淬体,人之生体,血肉之躯,本非容纳灵气之所。而修行之人,可用灵根为引,纳灵气淬体,强筋健骨,洗刷奇经八脉,变体为器,以此叩开塱塱仙途。
低阶淬体期的修士,与常人武者的差距并不算大,说到底也都是一种练体之法,并不能如往后境界的修士一般使用各种道术神通。
淬体之后便是炼气,修士可以在体内蕴养灵气,并牵引出体制敌,也可以开始选择功法,研读神通,算是修仙路途真正的起点。
炼气一境,最核心的便是打磨自身对于灵气的操纵力,可化长卷匹练溪流之势,故而以灵气出体的长度来决定等级。
随后便是曾琦所在的筑基境,修士在体内凭自身打磨的灵气开辟一方基台,蕴精含灵,吐纳气机。基台越大、质量越高,意味着体内所能容纳的灵气越多,修士的实力越浑厚。
再往后的金丹、元婴、化神修士,就更是神通万变,不可捉摸了。
甚至于等到了合体期,魂体合一,虚实相生,传说有通天彻地之能,人类的寿元桎梏也将被彻底打破,脱离百岁一槛的说法,拥有十分悠长的寿命,更是还可以通过修炼增加,堪称老怪。
不过这等级别,目前也都成为了传说中的人物,原主从八岁家中变故开始,在外摸爬滚打整整十年,辗转几千里,都并未听说过哪里还存在这种高人。
就连当今东陆国的明面第一高手,国君孔逸,也不过九寸元婴境界,寿元依旧只有百余年罢了。
传说,他曾一人一剑镇杀大邙山四头同境大妖,向北开拓疆域三千里,折剑身铸关,作名“山海”。
“不敢当,陈大人才是令下官佩服。明明毫无灵力,这一身筋骨强度却能超越一般的淬体修士,堪称武道奇才。说句冒犯的话,老天爷欠大人您一个绝品灵根啊!”
曾琦这一番话,虽是有恭维的成分,但同时也确实表现出了他对陈默非凡身体素质的惊讶。
不过倒也正常,毕竟这副身体是由那位恐怖的将军一手调教出来的。之前的陈默仅仅只是透过残缺的记忆碎片略微体验,就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那种强度,那种残酷,再辅以效用如同点睛般的恰当灵药,想不练出点名堂都难。
“借曾大哥吉言,说不定我日后就突然觉醒灵根了呢?哈哈哈……”
“……”
闲谈之际,马车已经来到了城主府前。
陈默一下车,映入眼帘的便是两头栩栩如生的巨型石狮子,顺着八级台阶向上望去,红棕通天柱中间的飞云挑起一块鎏金大匾,其上“赵府”二字刻画得笔力遒劲、入木三分。
曾琦撩起长袍,单手邀请着他跨进了大门。
然而刚进大门,一股灼热的气流忽然袭击了陈默的眼睛,那种奇妙的感觉算不上是疼痛,甚至有点舒爽,瞬间就缓解了双眼的疲劳感。
而且,不知是否是错觉,他眼中的世界竟然开阔了些,并且隐约多了几种不一样的色彩。
“这是怎么回事?城主府中布置了某种特殊的灵物吗?”
陈默呢喃自语着,用余光瞥了眼走在前方的曾琦,发现对方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莫非这种感觉是我独有的?”
心中暗暗思量着,脚步却已经步入了待客的前殿之中。
曾琦将他引到木椅旁站定,回头笑道:“劳烦陈大人在此稍作等候,我现在就去通知城主客人到了。”
“好。”
陈默点点头,顺势坐了下来,习惯性地观察起了殿中的布局。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为了方便整理没有雕刻花纹,显得沉稳内敛。但那西侧又摆上了八折彩晶折光嵌花鸟套图屏风、东侧墙壁上错落装裱着的山水长卷、诗词歌赋,又是副副提按顿挫、挥毫泼墨都尽显名家风采。
更莫提陈默此时坐着的南海黄花梨木桌椅,随便一件的价格都是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
然而椅子还没坐热呢,内里主殿的争吵声就顺着门廊飘了出来。
“爹,您为何放任他们做出这等蠢事?”
“……”
“不过是一个垃圾名头,你以为我稀罕吗?为了一篇文章去诓骗一穷二白的书生,您的老脸是不打算要了吗?”
“……”
前殿之内的陈默倒是挺开心,抱着吃瓜群众的心理竖起了耳朵,边听边啧啧咂舌:“这赵明华骂的还挺难听的,家里地位这么高?”
“放肆!你这逆子,这几年来属实是缺少管教,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评判为父的作为?”
中气十足的威严声音忽然拔高了几个度,紧接着就是一记清脆的耳光声。
就那一时间,堂内忽然安静了下来。
“嗬!打得真狠,这么响?”
不过,这武力上的威胁并没有让争执停止,没过多久,父子二人又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看来一时间是结束不了咯……”
正当陈默这样想着的时候,就远远看到曾琦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面带歉意地通知说:
“陈大人,真不好意思,这几日府上来客甚多,城主他一下子抽不出时间……您看能不能这样,下官先为您安排住处,见面的事情等到明日再议?”
还未等他说完,陈默便举起一只手,安慰道:
“理解理解,哪怕是我这样的清官也断不了家务事。”
“呵呵……陈大人还挺幽默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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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寒衣,出身巷陌,若无一长处,可安度半生。虽然,泯然众人,庸庸碌碌。
可路边戏文两手空拍,响木隆隆,说命运曲折奈何天,寻欢作乐。诚然,只予才情,不予伯乐,反赐盗名恶徒,莫不惹人笑乎?
问天下,几人能似伯灵?
不过泱泱大众,略有所长,然,此长如摇摇欲坠之烛火,任凭吾辈身躯作盖,以命相护,亦无法抗衡世间猎猎恶意强风。
终是烛落寂寥四周星,丝丝血尘点文殇矣。
大仲历三年,九月十九日。清苦文才自缢案。
——陈默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