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奔川骛,岁聿云暮。
白湛千遥望苍穹深处,五载眨眼即逝,少年已十七。
他将身体窝在坡上,目光随游云挪移。
回忆起这几年,虽终日研习药理知识,炼废了多少炉丹药。
但始终没能使大哥白皓戈突破炼气,只是使他那一身金刚不坏之躯更坚韧,更与众不同,或大哥会有另外的机缘。
白皓戈亦与岚岫域乔氏之女乔迭沁喜结连理,算算时间亦已一载有余。
而幺弟白墨以因体弱多病,一直未能尝试突破炼气境,但身体经白湛千各种药丸调养,或可尝试一番,只是恐会比旁人更为凶险。
白湛千神情飘忽间。
立于一旁的白皓戈转头对斜躺在坡上的白湛千说道:“四弟是否又要刮白毛风了,这天蓝得太过静谧,白毛风可别来得太凶猛。”
谁知大哥一语成谶。
白毛风咆哮了三天三夜,暴风雪肆虐着,却无半分停歇之意。
往年羊儿,马儿,牛儿下雪亦可刨雪吃草。
如今薄雪之地,雪厚却已至成人腓肠。
白毛风还在第四天早晨忽停了,乍暖半日后,复又乍寒,再次飘起了大雪。
乍暖还寒,本疏松的积雪变得邦邦硬。
“快,收毡,牛羊马圈亦规整好,赶在明日日落前,将毡包和家中牲畜尽数转移至苍荥平原。”白萧烈向几个兄妹呼喊着。
在岚岫域,遭遇白灾。
若不迅速转移放牧之地,不出三日家中干草殆尽。
牛羊马不似人,一饿便不受控,届时必将暴发难以揣测之事。
兄妹五人与父亲花了半日时间,才将家中之物尽数规整好。
大嫂乔迭沁搀扶着母亲李茵沄,一行人开始往苍荥平原,靠近白家窑和檀德观方向前进。
一早白萧烈便吩咐白阁砚骑着快马,通知白灾严重的几户人家尽快往地势低洼处,风雪较小之处迁徙。
白家在行进的路上亦遇见两户迁徙之人。
虽隔了些距离,但几户一同迁徙,亦显得浩浩荡荡。
行了半日,那西沉的落日,预示着温度的骤降。
白萧烈吩咐众人停驻简单扎营。
再用毡布围起家中牲畜,两人轮流值岗,确保安全度过今夜。
白家人手脚麻利,几个兄妹很快就扎营完成。
乔迭沁搭起火炉,热着奶茶和各种吃食。
白皓戈也将篝火点燃,这是保证在这寒冷的荒郊野外安宁度过一夜的关键。
篝火奋力的将白家所在的区域照亮。
可十几丈开外,仍被黑夜吞噬殆尽,厚重的乌云将月光尽数遮去。
漫漫长夜,白家人皆无倦意。
风吹着篝火上的火星,丁点闪烁着往空中飘起,又被寒雪瞬时掐灭。
白家今日已赶不及去到苍荥平原,只能在此处稍作停留。
此处人烟稀少,黑暗中偶尔传来窸窸窣窣之声。
或是传来鸮的“欧欧欧”之声,似小孩哭声,又似人笑声。
域上老人常说,夜间行路或扎营,最恐鸮笑。
大嫂乔迭沁每当鸮叫声传来时,她都不由自主的往白皓戈身边靠近些许。
兄妹让父亲和母亲先歇息。
“现今日亥时已过半,那首轮值夜便从子时伊始,就先二弟和幺弟。接着丑时就由我来值守,寅时就三妹和四弟值守,卯时众人也该整装接着出发了。”白皓戈分配着晚上轮值的人员。
作为大哥他将中间的时辰留给了自己,毕竟此时辰前半夜入睡过短,值守完后半夜未必能入眠。
白湛千听完,暗忖了片刻,开口道:“大哥你明日还要负责推拉重物,丑时就由我来值夜,大哥就先好好休息。”
一旁的白阁砚也跟着说道:“是啊,大哥你先休息,中间那时辰就我和四弟来值。”
白皓戈拗不过他们两个,便答应了。
子时,一切相安无事。
来接班的白湛千对值夜的白晟竹和白墨以说道:“二哥,幺弟,你们赶紧去歇息吧。”
两人将值夜披着的毯子递给白湛千。
四周的黑色恍如被浓墨浸泡过,连燃烧的火焰竟似失去温度。
鸮笑声愈发阴森,既不似男笑亦不似女笑,半阳半阴。
在这荒无人烟之地,夜即是黑暗中行走之物的世界。
白湛千和白阁砚聊着家常,来打发漫长的黑夜。
丑时已过半,冷风咧咧。
连‘哈’出的热气,出口便被瞬时凝固成霜。
“布谷~布谷~”倏地黑暗中响起了与众不同的声音。
两人顿时停下说话的声音,细细的听着这子规夜啼。
这‘布谷’声实在来得过于突兀。
白湛千神色凝重的说道:“方才并未有子规鸟的声音,此时怎突兀响起。”
话毕,还将火把往身旁挪近几分。
白阁砚心中也满是疑惑,亦将跨在地上的刀握于手中。
“桀桀桀桀桀。”
这次的鸮叫声仿佛近在咫尺。
惊得两人“唰”一声从地上弹起。
白湛千手中紧握着火把,并将那头包裹着,沾有羊油的油布端靠近火堆,随时准备点燃。
白阁砚手握刀柄,刀随时可出鞘。
一阵狂风呼啸而来,将火堆的火焰上截吹歪了几寸,底部的柴火也被吹得噼里啪啦的跳出一堆火星。
“布谷~布谷~”
“桀桀桀~”
两种声音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交替循环着。
白湛千思忖几息,对白阁砚说道:“你先在此守候,我拿着火把去看一眼。”
“我与你一起?”白阁砚开口说道。
白湛千摆了摆手,回答道:“不可,若是调虎离山计,我们两同时离开岂不是中计了,你且在此守候,我一人前去即可。”
说罢,提着燃烧的火把,往黑暗中走去。
白湛千在黑暗中瞄了一眼“腾腾”燃烧的火把,上方窜起十几寸高的火焰,仅能照亮前方方寸之地。
妖风席卷而来,将白湛千手中的火把吹成仅余几寸火焰,差点熄灭。
他急忙手掐诀,将火焰周围护上一圈术法,火光才重新窜回十几寸高。
眼前黑暗中,有一影子晃动,又倏地消失不见。
白湛千离那鸮笑声愈来愈近,近得耳朵听完还残留着尾音。
就着摇曳的火光,白湛千将火把往前伸了伸。
尖锐的鸮笑声却戛然而止。
四周变得寂静无声,亦连那子规也停止了夜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