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比试出乎预料的以吴升的险胜结束，虽说是件意外幸事，但他却感觉不到一丝喜悦，反而有一股强烈的不甘充斥在他心口。

他真的胜了吗？

扪心自问，恐怕远远算不上，他明白，若是当时继续斗下去，他断然不会是宇文洪的对手，至于师兄为何认输，大概是在照顾自己的情绪吧。

吴升幽幽一叹，继续躺在床上，感受身体有些许酸痛。

屋外冷风呜咽，他的心情再度不由自主地烦躁起来，随之而来又是内心深处对力量的极致渴望，那一团执念像是一片阴影，时刻笼罩在心头，此时却是越来越深了。

吴升闭上眼去，深吸一口气，现如今的他就像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明明已经修行数载，了却了儿时夙愿，那心中的迷茫却并未消失，似乎又有了新的困扰……

或是自怨自艾，妄自菲薄，但他不知道的是，宇文洪在最后关头使出的手段无非三层及以上修为不可施展。

一个躯体内居住了两个灵魂，若是一直不报仇的话，恐怕思想的主动权一直都会握在了今生的手中。

他不是他，却也是他，同样能切身感受到那股深沉浓厚的恨意，刻骨铭心，时刻萦怀，永远不敢忘却。

也不知道，爹娘怎么样了……

“师弟，好些了吧？”

再回过神来，面前是满脸愧疚的宇文洪，吴升暂且不想那些遥远的事，将现在一步步走好，此后或许会解决的吧。

“师兄，没事了。”

宇文洪语气中犹自带有一丝震惊，说道：“说起来，师弟，我们属实是没想到你那么强，居然还悟出了剑气，真的瘦比我们这般时候厉害多了。还有，你真没事吧？”

“没事的，师兄。”

说罢，几人之间又陷入了岑寂当中。

不过宇文洪可不知道吴升内心想法，见其不语，就仿佛心里有一股哀愁，于是又从纳袋中拿出一颗晶莹闪亮的玉珠，道：“师弟，这是我一次下山历练获得的宝物，名唤‘驭灵珠’，平日里带着身旁可增益吸纳灵气速率，提高修行，你且收下吧。”

见状，一旁的周北顿时面露惊异之色，看样子像是没想到会送如此重礼。

“师兄，真的没事了。”吴升本就无碍，无功不受禄，自然是连忙推诿道。

“哎，师弟，见外了，这就是个送给师弟的礼物罢了，收下吧。”宇文洪抓住吴升的手，硬把‘驭灵珠’塞进手中，“不收的话，就是不把我当师兄了。”

吴升再三推辞不过，只得多谢收下了。

果然是宝物，甫一接触，吴升便感觉一阵清凉，浸润经脉，体内的灵气流动也仿佛变快了些。

“多谢师兄。”

“哎，客气了，我们是一家人，收下便好了。”见状，宇文洪顿时眉眼绽笑，爽声道。

吴升点点头，周北又道：“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罢，师兄就不打扰了。”

“嗯，”吴升应道，扭头望去。窗棂外，渐渐雾笼碧纱，已是夤夜。

当下各人散了。

……

世间的悲鸣不会停止，山林孤魂的哀怨回荡在田野间，阴风森森，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儿，充满着压抑和悲伤。

吴升躺在床上，紧闭双眼，在黑暗之中缓慢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前面忽的出现一点亮光，紧接着道路两旁以走马灯形式快速闪过一幕幕情景，有前世一家幸福的团圆，亦有今生吴远一家的温馨……

光景破裂，吴升悠悠睁开眼来，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漆黑，借着淡淡的清辉，隐约能看出这是清沐峰上居住的屋舍。

接下来怎么也睡不着，百无聊赖之下，吴升站起身来，轻轻推开门扉，夜幕高挂，月色晦暗，天空中不见一点光亮，星宫藏匿，万籁俱静。

吴升徜徉到石台处，轻轻婆娑着上面的痕迹，静静伫立了一会儿便盘坐于上。

在没有月亮的夜晚，无尽的黑暗笼罩着大地，或许这才是“天之正色”？

寥寥星辰在宛若黑色幕布的夜空中倔强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这又是什么？

仰视苍穹，吴升呼吸平缓，转悠在阴影中，嗒然若丧，像是与周遭黑暗融为一体，又仿佛隔绝了外物的一切事物。

四肢百骸的的灵气都汇聚到脐下一点，在此中缓缓旋转，尽管只有零星几点，很小也很黯淡，但吴升能清晰的感受到从中传来的绵绵不断的生机与活力，并且持续的在汇集，滋养全身。

三层么……

吴升面色平常，脑中倏然闪过法诀介绍。

“万物体躯初生发始之地，蕴生气，乃源之所在，名曰‘生轮’，钟灵聚精，抟旋转气，可汇灵气之所往，而见‘气旋’。”

“……”

按此说法，这应该便是三层聚旋境了，吴升暗忖，当下盘腿端坐，凝神冥思，心神贯注，细细观摩这生轮气转。

适逢此时，夜风轻拂，乌云渐散，明朗皓月赫然出现，皎洁清辉流淌，萦绕在吴升周围，

月华像是渐渐涌入，围绕生轮随着灵气缓缓汇旋。

……

倾心修炼下，时间飞逝，不觉鱼白翻过，天色渐明。

晨曦吐露，红润的霞光浸过彤云，滴洒下来。吴升悠悠睁眼，面前是两位面色怪异的师兄。

“师弟真是勤快，都修炼完了我俩才起来，唉，和师弟一比，我俩作为师兄的自愧弗如啊。”宇文洪“痛心疾首”地说道，心中却是对此满意无比。

照他看来，师弟之所以这么勤奋，还不是因为前日的鞭笞。同时也感到欣慰，吴升并没有沉浸在失败的难过中，反而是化悲痛为动力，再接再厉。

这不，一大早的就出来修炼了，为兄甚慰啊。

“额……”知道师兄只是揶揄，但见着他这么不着调，吴升也是无言以对。

周北眉头微皱，端详了吴升一会儿，道：“对了师弟，你这是要到三层了吗？”

吴升略一诧神，周北修为想来更加高深，竟连这都感应了出来，于是便将今早打坐的感悟告诉了他们。

不出意外，话音落下，宇文洪脸上顿时又是一幅见鬼的表情。

“不是吧，我算算，这才不过五载吧，你就要聚旋了？”宇文洪脸色怪异，绕着吴升上下打量，“歪歪歪，当真是进步神速，比之常人快了十倍。”

吴升本就对这些修行速度有些粗略了解，心中有些自得，周北接口道：“不过你这应该还没有完全聚旋吧？”

宇文洪也缓过神来，轻咳一声保持住作为师兄的镇定，补偿道：“对，我就说嘛，三层哪有那么容易，师弟，你再仔细观察，生轮处是不是还没有一个完整的气旋？”

吴升细致地审视一番，点了点头，道：“对，只有一些萤火星光围绕旋转。”

“那便是了，修至三层者体内已可见明显轮廓，你这算是半只脚跨进了门，距离三层也不远了。”

“但这也不错，”宇文洪道，“等师父他老人家出来了，见着你这般，定会赞叹有加的。”

吴升面露微笑，不置可否。

“既然你已经要到三层了，也该修习道法了。”

吴升面露疑惑，道法？说起来，自从他入门以来，似乎没有习过任何法术，就连最普通的火球，凝冰等术都不会，而宇文洪就会驭风之术。

正当要说什么时，只听得“咻——”的一声。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天边倏然滑落一道虹光，降临到几人面前。

光芒散去，赫然是一只半人大的赤羽禽，仰首挺胸，神态气派，腿上绑着一封玉帛。

周北见状，皱起眉头，上前解下了玉帛，展开一看，片刻过后，惊叹道：“师父真是料事如神，算准了你最近要到三层了，特意叫我二人带你去选修道法，过后再去一趟‘东山秘境’。”

吴升吃了一惊，讶然看向那张纸条，钦佩长玄的同时还有些疑惑，这‘东山秘境’是什么地方，为何突然叫我们去？

“东山秘境？”

宇文洪点点头，道：“一处福地罢了，待后再与你细说，先去选择道法吧。”

说罢，他口吟法诀，身上登时青光大盛。

少时，“呼啦”一声，从林间突地奔腾出一阵狂啸大风来，将吴升稳稳的托付而起。

“师弟，走吧。”

周北同样祭出仙刀，冲天直上。

三人穿梭在乌沉的云海中，身体表面流动一层淡淡的光辉。

吴升俯首看去，只见细雨迷离，耳边的大风呼啸不止。

终于要选修道法了，他的心情澎湃，又是初次体验这仙家御空之法，心中更期待可以御空而行的三层境界。

一路上，宇文洪讲解着道法概要：“道以根本，而衍万法，以灵主之，可驭风，可控火，可排山，可倒海，吾修往往配之以法宝秘器，藉纤莫之力成万倍威能。”

“而你正式步入三层之后，自然会授你本派道法，但世间诸般奇术妙法，我派也不敢妄称独尊，玉宝阁中便收有众多，待会儿你可自行选择，不过选修最好与剑法相配适宜。”

吴升默默听着，不知行了多久，在一阵尖锐呼啸声中，三人疾掠俯冲，划过丝丝雨气，稳稳落在地上。

玉宫山共有九峰，除了居中主脉凌霄峰，其余八峰成拱围之势。

周北二人带着吴升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处玉色阁楼前，这阁楼约有四层之高，富丽堂皇，处处雕栏玉砌，楼阁比比皆是，两旁树木葱茏，来来往往许多青缎弟子，看向三人的目光中充满了敬佩和崇拜。

“此处便是玉宝阁了。”宇文洪解释道，“四层从上到下分别对应天地玄黄，越往上者宝物法术品阶越高。”

大门旁是一位干瘦老者，穿着一身墨绿长袍，正躺在藤椅上慢慢摇晃，在察觉到吴升三人后眯着眼扫了一眼便又闭上了眼睛。

周北二人也没说什么，带着吴升便走进了阁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派辉煌，玉宝阁内珠光宝气，霞彩四射，各类各样的宝物法术一应俱全，琳琅满目，看得吴升眼花缭乱。

两世为人，何曾见过如此繁多的物件，放眼望去，比比皆是，每件下面都详细地介绍出它的功能作用，这可如何选择。

位于底部的一层便已如此盛大，不敢想象上面三层又该是多么纷奢华贵。

好在吴升虽未见过世面，但并未将心中惊异给显露出来。

宇文洪轻笑一声，而后带着吴升径直上了三楼。

三楼的人明显少了许多，但宝光更加绚烂，耀眼夺目，宇文洪道：“师父特意安排，让你在此层选择功法，若有疑惑不解之处，尽管问我二人即可。”

吴升点头，随即走过排排玉格，独自挑选去了。

宝物繁多，或朴实无华，或流光溢彩，但吴升已有师父赠与的玄凌剑，自然不必再作挑选，只用选择法术。

他的目光随便看向一门功法——《火藤术》：以火作藤，既可灼烧也可束缚，……

又接连扫过数个功法，什么《云雷剑诀》、《敏步身法》、《火术》、《冰晶术》……不一而足。

再看介绍，什么矫逸如云、轰烈若雷、威力无比……一个个描述的要多夸张有多夸张。

但吴升对这些并不满意，玄凌剑按属阴性，不适合此类。

接着他有如大海淘金般寻了好一会儿，终于，在万千功法中他注意到一则道法——“化身之术”，听上去平平无奇，再看介绍——“可化外身，有本身半数修为。”

寥寥数字，吴升却颇感兴趣，粗略翻阅了一番，正打算拿起时却听着前方传来一阵交谈声。

“喂，白师弟，你这可得好生选个功法啊。”

“我给你说，当年我刚到四层时就是选了个好功法，你看我现在叱咤风云，威不威武。”

吴升循声望去，只见迎面走来二人，俱是男子，一青一壮。

那壮年男子正喋喋不休地向年轻人说着，年轻人苦笑着扶额道：“好了好了，师兄，你都说了不下十遍了，赶紧先选吧。”

四层？吴升深深地望了眼那年轻人，面目清秀，看着年岁不大，修为却已达到四层，不知是不是听错了。

他平日素闻师兄对自己的赞叹，不胜宇文洪也是情理之中，可如今见了这般年纪相仿的天才，心中却不由升起一股强烈的挫败感。

拿起书籍，吴升与二人擦肩而过。只是在壮年男子走过去的那一刻，他忽然扭头疑惑看了眼吴升。

……